“卿卿！”

    江卿卿跟着江淮安和庄氏准备离开皇宫，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丞相一家转头，果然看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拎着裙摆逆光跑来。

    她小脸通红，因为跑动还喘着气，跑到江卿卿身边后，想都没想就先挂到了她身上。

    “今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刚到丞相府，就听说你去了大理寺。我刚追到大理寺，又听说你去了宫里。我正准备回宫了，就看到英国公府家的那妇人，满嘴喷粪，难听极了。与她吵嚷了半天才想起正事，还好没误了，追上了你。”

    朝合公主生得十分可爱，小巧圆润的脸上经常绽着讨人喜爱的酒窝，这会儿小嘴叭叭的，怪吵但又怪让人安心。

    她和江卿卿因为母亲是手帕交的关系，打小就认识了，关系也如两人的母亲一般，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你和刘氏吵架了？”

    “放心，赢得很大。我瞅她那样子，都快哭了。”

    江卿卿无奈，“为我犯不着。”

    “还犯不着？”朝合拔高了声音，“他们英国公府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都害你去大理寺了，真真是可恶。特别是那顾凌海，简直就是……”

    “公主，”朝合还在说着，庄氏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卿卿明日就要拿着任命文书去大理寺‘上任’，眼瞧着皇宫就要落锁了，您和卿卿得快点叙话了。”

    朝合眨了眨眼，赶紧点头道：“好嘞好嘞。其实我就是想来看看卿卿，见她没什么事儿就好了。”

    说到这里，朝合抿唇把江卿卿拉到了一遍，避开了江淮安和庄氏一些后，才小声道：“我方才听父皇身边的马公公说，大理寺的臭石头也来帮你说话了？”

    江卿卿垂眸，“陆大人只是在帮公理。”

    朝合眯了眯眼，眼神在自家姐妹身上梭巡一圈，“拉倒吧！”

    江卿卿没说话。

    朝合继续小声说道：“正殿内的事儿很快就能传出去。你知道朝云那性子的，她喜欢陆清闻得紧，要是知道今儿陆清闻在殿内这么帮你说话，你还领了大理寺的女官，怕是以后有的麻烦找。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也算是厉害了些，这妮子我抓着。”

    江卿卿难得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她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煞有介事地给她打包票的小公主，想都没想，先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朝合碰到了江卿卿怀里的柔软之处，瞬间红了脸颊。

    “朝合，”江卿卿没看到朝合的表情，“谢谢你。”

    朝合又紧巴巴地抬头看着她：“自家姐妹怎么总是谢不谢的，若是这么说，上月你救下我，我岂不是要以身相许？”

    江卿卿壮着胆子拍了拍公主的脑袋：“少说胡话。”

    “卿卿，”庄氏在前面喊道，“该走了。”

    江卿卿松开了朝合，让她先好好在宫内安生几天后，就与父母离开了皇宫。

    朝合在宫道上看着丞相府的马车消失在了视线里后，才吩咐宫女去了皇后的慈宁宫。

    -

    再回丞相府，江卿卿跟在父母身后下了马车，侧门旁小厮们还在收拾红绸子。

    江卿卿脚步顿了一下，江淮安却以为她身体不适，赶紧搀住了她。

    “爹爹？”

    “爹抱你。”

    未等江卿卿解释什么，江淮安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庄氏也接过了丫头递来的披风，盖在了江卿卿身上。

    夫妻俩一起拢着自家的小女儿进了府。

    父亲宽厚的怀里传来了隐隐的墨香，江卿卿把头埋进了爹爹怀里，手也攥紧了他的衣襟。

    母亲也从另一边牵住了她的手，温热的触感直抵内心。

    江卿卿终于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像是要哭出这一天的委屈，也像是要哭出刚刚在皇宫里的担心与害怕，更像是要哭出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的愧疚。

    但江淮安稳稳地抱着自家女儿，面沉如水地和妻子一起向大房主院走去。

    进了主屋，庄氏从丈夫怀里接过了已经平复下来的江卿卿，给她喂了水。

    江卿卿头抵在母亲肩头，小声嗫喏了一句“对不起”。

    庄氏环住了她，“是爹娘对不起你。”

    江淮安也坐在了母女俩身边，眉头紧皱，“婚事看起来是解决了，但一没说时限，二没说退皇家玉牒，怕是还有得文章作。”

    江卿卿从庄氏怀里抬眸，抿唇准备说话，却被庄氏抢先一步：

    “皇家玉牒这事儿你爷俩放心，我明日就能拿下来。至于卿卿去大理寺的时限……”庄氏停顿片刻，“左右先过了这一年再说。”

    庄氏在外间走动时一向话少，但丞相府的人都知道，江家的事庄氏说定了就定了。哪怕是二房作妖，那也妖不过庄氏的长鞭。

    勇毅侯府的独女庄落樱，那是当年在塞北取过异族王室项上人头的豪杰！

    庄氏既然说了皇家玉牒能退，那明天江卿卿就一定能和皇家切断关系。

    思及此，江淮安重重点了点头，牵起了发妻的手：“说到底还是当时太后要给卿卿赐婚时我犹豫了片刻。若是对顾凌海那小子多相看相看，也不会有今天这事儿。”

    庄氏倒是不这么想，她拢了拢自己怀里的江卿卿，“男人要变心无非就在一瞬之间，所谓犯错其实就是在抉择之中选择了另外那方罢了。顾凌海若是心里真的有卿卿，根本就不会选择去那烟柳之地。”

    江淮安举杯一口饮下凉茶，“竖子！”

    江卿卿不愿爹娘再纠结自己的婚事，主动扯开话题，说道：“陆大人今天会主动开口虽然在预料之内，但女儿还是觉得有些惊讶。爹爹你是怎么知道陆大人一定会接手这件事的呢？”

    毕竟天家赐婚和他日常做的那些事情，已经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江淮安和庄氏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被江卿卿很快捕捉到了。

    “是发生过什么吗？”

    江淮安又看了自己发妻一眼，最后竟是拿起茶杯掩盖起了尴尬。

    本来江卿卿只是觉得原先发生过什么事情，但看到自己一向云淡风轻的爹爹竟是有些慌乱后，瞬间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了起来。

    特别是朝合那句斩钉截铁的“拉倒吧”，现在想来，像也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江卿卿定定看向了庄氏，柔柔叫了声“母亲”。

    庄氏拿得起长鞭，吼得了丈夫，但就是对小女儿一声柔柔的“母亲”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她轻叹一声，“其实……在太后赐婚前，其实圣上也拟了一道赐婚折子。”

    江卿卿瞪大了双眼，“我也才刚刚及笄，怎的、怎的就都盯上我的婚事了。”

    “京城的贵女，就没有人的婚事能自己做主。”庄氏倒是十分坦然，“我当年也是用了军功，才把你爹从金榜下抢来，否则早就被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她娘当年榜下抢夫的传闻江卿卿倒是早就听过，眼下再听一遍，不禁有些羡慕起娘亲的洒脱果敢来。

    庄氏抬手擦了擦江卿卿眼角的泪痕，“但圣上行事与太后多有不同，他虽是拟了圣旨，但却先把我和你爹爹叫去了宫中，说清了赐婚，还说要问问你的意见。”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太后的赐婚来得又急又突然，原来是圣上先有的动作。

    江卿卿拧眉，脑海中闪过爹娘刚刚有的一瞬不自然，突然瞪大眼睛：“圣上不会是……”

    庄氏点头：“圣上一开始确实是想要卿卿你和陆家那孩子相看相看。”

    “怎么会……”江卿卿觉得有些荒唐，“朝云公主喜欢陆清闻这事儿，大宣上下谁人不知？圣上怎么会想着这么赐婚？”

    “这也是你爹爹刚刚会说‘犹豫’的原因，”庄氏轻叹一声，“当时事发突然，我和你爹爹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太后赐婚的圣旨已经下来了。”

    江卿卿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她实在没想到事情原委中还有这样一个插曲。

    “陆大人知道这事儿吗？”

    “那天圣上把我们叫到正殿，只有陆将军和他夫人，陆家那小子和你一样不在。但陆家那小子……怕是知道这回事。”

    江卿卿怔愣，“为何？”

    江淮安与庄氏对视了一眼后，江淮安才说道：“元宵节时你与朝合去东市看花，还记得吗？”

    江卿卿想了想，点头：“那天我定了好几株牡丹。回来的时候……顾凌海在门口等我，给我带了兔子花灯。”

    “现在想来，真是……”江卿卿笑了笑，“爹爹，所以那天发生了什么？”

    江淮安抿唇，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与顾凌海在门口叙话时，我从另一边回来，碰见了陆家那小子。”

    江卿卿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他手里似乎是拿着串风铃，本来是看着府门的方向，见我来之后与我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江淮安说完又“嘶”了一声，“如今想来，总觉得那晚他或许是想与你说些什么。”

    江卿卿被这消息打愣在了原地，半晌之后才呆呆看着自家父母说道：“……我还有换衙门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