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知

    尝试解释了几次,却都败在了开口,梁羡玉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招来这样的误会。

    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靳石甫眼里,却是那陷入情网的小女子情状发作了,认了又不好意思,不认又觉得对自家郎君太过不公。他善解人意,不欲人尴尬,便寻了话岔开去了。

    梁羡玉刚刚又兴起的解释之意便又颓了下去,心不在焉地和他搭起话。

    幸好不多时,被靳石甫吩咐去检校库的人便回来了,还捧了张公文递给上司,靳石甫朝梁羡玉示意了下。

    梁羡玉接了过来,折好掖紧,走出东华门的时候却还在一阵接一阵的恍惚,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般虚浮。

    要说雍王殿下是个货真价实的郎君,这不假,又正处青年之时,沾上情爱二字也不算了不得的大事。可他有着那样高洁的风华,又曾出家做了十多年的和尚,看着便十分不近女色的。她不仅敢保证她自己,还敢保证凡见过他的人,无不觉得动心这词与他风马牛不相及。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因为那么万中有一的可能相及了,也该按外头那些说书人的说法,得是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女郎出现,撼动了他的心房,或是殿下初出茅庐,叫个情场中的得意女郎骗去了真心,才勉强合乎情理吧?

    靳石甫口中的言之凿凿,在她耳中仿佛在听天书,听得懂,但完全理解不了。

    什么殿下默认她是他的人,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也只有她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旁人便也陪着演这出戏。

    这当真是殿下与她之间发生的事?

    梁羡玉一面震惊,一面否决,一面又觉得靳石甫所说要是真的如此,很难不让人怀疑殿下是否真的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

    走出东华门外不远,梁羡玉看见陆静和坐在马车前头,见她出来了,朝她扬了扬手。

    梁羡玉收拾了下心情,先把这件说不清楚的事放了放,钻上马车,和陆静和坐到一起,和车夫说了声,一起往村里赶去。

    马不停蹄到了瓜农家里,找了间宽敞的屋子,她稳了稳心神,将大家召集起来,手上拿着那份检校库的公文道:“大家看见这份字了吗?这是咱们大枀检校库盖过印的文书。等会我和大家一起去村老他们那里,把以前的账一分一厘都算清楚,先定下个还钱的草契子。每家每户欠多少,息钱多少,都算清楚!等到明天,就按着这草契子签名,签完便一起去解库领检校库寄存的钱。对了,还要再和检校库签一份契子,签完后你们的事就都落在检校库身上了!它的名声想必你们也都听过,开始就是为了卫护那些个从小没爹娘又有家产的孤儿们设的,公益为先,最是有慈善之心,托在他们身上保管不错!”

    瓜农们听了,交头接耳了几句,之后一齐抢着道:“好!这下有着落了!梁娘子,你今天就留在我家里吃饭吧,我回去把鸡鸭都宰了!”

    “这么说你还没动手?我浑家早已炖了一早上的鸭汤了,梁娘子去我家里吃!”

    梁羡玉看着他们争着请吃饭,竟然各自还争出了火气,劝开了他们,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多给家里人添道荤菜吧,这些时日阿姐婶娘们也不容易。但凡我来你们这里一次,回去了我阿娘便骂我饿死鬼投胎,见了好吃的就不撒手,只管一口气吃撑了,也不知道矜持些,往往回家了还要到处找山楂消食……不多说了,就这样定了!还有,既然咱们这边把事情说好了,不妨便一起去村老家里,趁着东风一口气办完吧!”

    底下人没有不应的,一行人涌到了村老家,这回他家的门倒是没关,敞开了迎客,极为大方。

    那领头的村老叫邢太公,拄着根拐杖,听了梁羡玉来意,捻着花白的胡须想了想,算来他和几个村老都不吃亏,折了一些利息,但能一下子拿到现钱,便连说几句“使得”,当下就把常用的草契子亮了出来,双方一一看过,都没问题,就准备按契子上的办。

    众人才要散去,忽然飞奔进来一个黑皮郎子,见着邢太公便像找到了主心骨,扯开嗓子大叫道:“太公不好了!村里老人们都说这天看着要下雨了,您老也知道咱们的麦子都还在地里没来得及收呢!”

    邢太公拄着拐杖,听了这话想起那成片成片能当棉被盖的麦子,要是被雨一浇,可就什么都不剩了!他脚下一软,不由向后倒下,被两边人扶住了才缓过气来,灰了张脸对梁羡玉道:“梁娘子你先回去吧,还钱的事就定下了,明后天就可以办妥。”

    说完他便指挥着连同瓜农们在内的许多人去抢收麦子了。

    每个人都攒足了往前冲,生怕晚了一刻,就多叫一颗麦子烂在地里!

    是啊,收成时候的麦子要是多浇了雨水,那可是要从根子上开始被水沤上去,用不了多久,就要发黑发烂的!

    梁羡玉眼见着瓜农们一个个从她身前跑过,都歉意却又不得不往外冲道:“梁娘子,只能改日再留你吃饭了,这事着急得很!你下次再来可别再推辞了!”

    她忙说没事,朝外连连摆手道:“粮食要紧,你们去吧,别管我!”

    不一会儿,村老家里都空了,只剩下两个不足三四岁的小女娘和小郎君咬着手指,不知道这些大人在急什么。

    梁羡玉和陆静和重新坐上车走了,经过麦田时,还可听见镰刀被飞快舞着切断麦秆的“擦擦”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与此同时,属于雨天的泥腥气也慢慢冲进了车厢,越往城里走,便越来越浓。

    到了家里,已是下起了如注大雨,不过是从车里下来到门口屋檐底下的一小段路,梁羡玉半幅裙子差不多都被淋透了,风吹过来,人都在忍不住轻轻打摆。

    她结了车钱,庆幸刚才雨还小的时候就把陆静和送回了家,不然还真不好办。

    冲过大雨滂沱的院子,她闯到了里屋,正在那叠衣的李阿娘忙站了起来,拿了块大巾子一股脑将她裹在了里头,一边替她拧了拧头发道:“哎哟,怎么就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雨来,浇得人都蔫了!你也是,就几步路还要急,等着我和你阿娘送伞不行吗?”

    梁羡玉两手在里抓着巾子,笑着打了个喷嚏,鼻尖有些发痒道:“我这不是饿的吗?赶着回来吃饭。干娘,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梁氏正好捧着碗豆豉蒸鱼进来,见她落汤鸡一样,心疼又好笑道:“别说吃了,快去洗个热水澡吧我的好祖宗!水烧好了,你先去屋里脱衣裳,我马上给你提进去。”

    洗了身澡,梁羡玉才觉得身上又暖洋洋的了,悠闲地吃了晚饭,又被梁氏压着灌下去碗姜汤,梁氏道:“谁家小娘子像你这么爱闹?下回要是到了家门口还性急,我熬一锅给你拿漏斗灌进去!”

    梁羡玉不敢煞她的威风,朝李阿娘无辜地眨了眨眼。

    睡觉时,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屋瓦上,梁羡玉盯着床帐子上的如意香囊,盯了好一会儿,却还是被这雨声吵得睡不着觉。

    这么大的雨,明天能停下吗?

    停不下来怎么办?

    她还要去签契、取钱、平账……村子里和城里两地跑,下了雨,就算可以雇车,也有很多的不便。

    想着想着,又想起那位殿下的事。

    她明明准备办好了大相国寺的事便向他坦诚自己的“恶行”,比如曾在外声称是他的人,狐假虎威过一段时日。

    可现在这等怪异处境,便是再给她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敢在他面前提一句。

    她不明白,殿下怎么会认下她是他的人呢?还不是一般的人,而是……

    殿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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