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她

    赵释听说杨彪回来了,将原本就抓紧的议程又加快了一分,议完了事,便朝书阁而来。

    自宿州传来的消息很多,真假难辨,但他吩咐了杨彪,只要梁羡玉一日没安定下来,就在那里陪着她,不必急着回来。所以只要不见杨彪,听了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他总难免挂念。

    其实心里也清楚,焦头烂额的事已经足够多了,儿女情长本该放在一旁,可他总是忍不住想她走到了哪里,没有自己看顾,想做的事进展的会不会不顺利,要是有人欺负她是女子,又该如何是好……

    一听杨彪回来,他的心当即放下了一半,紧接着又有股失落涌上来,从今往后,只怕他再不会有什么机会得知她的一举一动了,至多便是遥遥地听见别人说她在宿州又做了什么。

    护卫在门前的禁军见殿下形容严肃而来,忙不迭替他推开了书阁之门,又重新站好。

    殿下略一颔首,提步而入,匆匆道:“杨彪,宿州那里万事可好?”

    他说着话,突然就哑了声,眼睛望着一个方向眨也不眨,快要抑制不住的冲动让他胸膛左侧开始隐隐作痛。

    杨彪早已悄悄退了出去,偌大的书阁里就剩下两个人,梁羡玉一见他,便被他的改变惊到了。

    明明和从前相差无几的一张脸,他看过来的眼中却多了几分沉寂,多了许许多多的肃厉,仿佛一月之间便历经了锻造,成为全新的主政之人。她不由觉得是不是已经时过境迁,他已然不是当初那个会在原地傻等她的殿下……

    “殿下,我听说这些时日,汴京出了一些事。”梁羡玉不知是心疼更多些,还是茫然更多些,被陡然从头浇了盆冷水般,无所适从地喃了句。

    他看上去强大又淡漠,好像不需要她回来也很好,那她回来做什么?

    “你听说了什么?”赵释朝她一步步走去。

    “官家的事……洪灾也还未褪去……道场……道场里出现的那些金人……还有人散布谣言,汴京还曾封禁……”他迎面走来,带给她非同一般的紧迫感,总觉得哪里不同了,她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自如,说的话更是胡言乱语一般。

    “还有呢?”赵释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垂头睥睨,淡声低询。

    梁羡玉就这样生生被他逼着往后退,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抵上了书案,退无可退,只剩硬挺挺的木头顶在她的腰后。

    她千里迢迢而来,怎么一来就是不断地后退?

    她凭空生出一股恼怒,索性就不退了,想着就让这个气势汹汹的陌生殿下踩上她的脚好了,让她受伤好了!他现在威风寒凛的样子,明明一点都不需要人安慰,是她犯傻才会赶回来!但人犯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知错能改,她马上赶回宿州去就是了!

    她的明眸蓄起了一汪怒火。

    赵释喉结微动了下,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她透亮的双眼,第一次感受到比琉璃佛眼还震撼的美。他轻轻道:“不止这些,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对吗?”

    梁羡玉的怒火刺啦一声被浇灭了。

    她的脸一下子就烧到发烫,只觉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轻柔的语调也让之前那个殿下重新站在了她的眼前,太过明显的悸动瞬间引起她的不安,让她意识到原来自己那么害怕他变了。可他为什么要变来变去?谁知道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就退缩了,“我不知道!也许不是!我要走了,等殿下不忙了,再召见我和杨指挥使吧!”

    他一下子横在她的去路,像堵蛮不讲理的人墙,虽然这堵人墙俊美非凡,多看一眼就脸红心热,但还是可气。

    梁羡玉声音高了八度,“殿下在做什么?以为在禁中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任凭是谁、用什么法子,都休想困住我……”

    赵释捧着她的脸,轻轻喟叹道:“阿玉,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羡玉见他这样,哪里还有刚才威严冷酷的影子,看着就很好诬陷,便拍开了他的手,扭过头道:“谁知道殿下心里想什么?”

    “想阿玉。”他接道。

    梁羡玉的脸越发涨红,手心都开始丝丝发痒,一时急恼了,便用了点不痛不痒的力气推搡他左胸,“起开些!不喜欢殿下说这些有的没的,实在……”

    “实在荒唐!”

    她振振有词地指责了他,自觉很得到些和荒唐之人划清界限的清白了,就要从他身前走开。

    赵释先是闷哼了一声,随后笑的双眼含星,轻握住她的手腕,圈住了道:“阿玉指教的对,却为什么急着走呢?”

    “我才没有!”她答得又快又急,说完便是一阵静默,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忘了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有些理亏了,脸越发要红破了,“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好,我们先不提这个。”赵释的耐心多得不像话,将她往椅子里一推,和那天一样,半跪在了她身边,抬起了头笑道:“那我问别的,阿玉要如实回答。是为了我回来的,对吗?”

    梁羡玉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只从额头看到他亮如星辰的眼,再也挪不开,怪异的酥麻让心脏砰砰地乱跳。

    为什么这样看她,好像她是什么宝贝,意料之外的失而复得了,他便再也不会让她走失……他不是修佛的吗,怎么可以有这种眼神?一点都不六根清净。

    “为什么不说话,阿玉?”

    “听不清吗,阿玉?”

    “不愿看我吗,阿玉?”

    “殿下,你不许再说!”梁羡玉避无可避,加上脸上烫得快要能煎熟东西,怎么瞒也瞒不住,只好视死如归道:“我认输,是殿下!因为殿下我才回来的!不许再问了!”

    ……

    赵释看出她又羞又窘,果然没再问,只是嘴角往上翘着,牵起了她的手。

    这一牵,却摸到了她掌心水泡,他笑意一顿,马上翻了过来看,只见她掌心连接指头处红通通一片,纹路间还留了些糙毛,用指头捻起来一看,分明是制作缰绳的剑麻。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拇指揉了揉她眼下青黑。

    “殿下,我已经学会骑马了,初学,总是要吃点苦的,殿下再看下去,我只当你嫌弃我丑了手粗了?”梁羡玉见他不发一言,仿佛自己很可怜似的看着,便想抽回自己的手,装作气哼哼地指责他。

    “疼不疼?”赵释问道。

    “不疼!”梁羡玉果断又干脆。

    赵释低下头,在那些水泡上一一亲了过去,轻柔地像羽毛拂过。

    梁羡玉先是惊羞地嘤咛一声,而后察觉到他举动中的怜惜,眼圈一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就委屈得不行,不能不把真相都说出来,“殿下不知道,一路上那马儿好不听话,我要它往西,它偏往东,和我别着劲,扯着我的手往东边不要命地跑,拽都拽不回来。殿下,你说它是不是故意欺负我!”

    见她这副娇俏模样,赵释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它欺负阿玉,不是匹好马,之后我帮你教训它。不过水泡需要挑了才能恢复,用药也得小心,你先在这里坐着别动,等会儿我就回来,可好?”

    梁羡玉嘀咕了句,“殿下还怕我跑了不成?”

    赵释笑而不语。

    ……

    等太医局的医官来了此处,见着这里的情状,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也不知那女子什么来头,竟堂而皇之地就坐在殿下的位子上,正支着下颏,拿了本书随手翻看。

    赵释早已走了过去,状若无意地拿走梁羡玉手上的佛经,低声说了句,“这些太精深了,平日倒没什么,你现在受着伤,不能太伤神了。要听什么,我讲给你就是。”

    “顺手拿了它罢了,谁叫它摆在案上?难道不是让人看才摆着的吗?”梁羡玉不太乐意。

    “是它不好,我这就收了它。”赵释忙将佛经塞到了一侧书架上,含笑按捺了梁羡玉,转头对医官道:“陆教授,她手上有伤,你上前端详端详,看如何处置为好?”

    大为震惊的陆医官忙心神一定,提着药箱走上前来,以为是什么大病,一看,不过就是手上磨出了几个水泡,忍不住想殿下也太过小题大做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从药箱里抽出银针挑了,又给了一个青瓷瓶装着的药粉,叮嘱道:“这几日娘子最好不碰水,敷了这药,很快就会长好了。”

    在外人面前,梁羡玉把那些随意收了些起来,笑着向他点了下头,客客气气道:“多谢陆教授,劳您受累了。”

    陆医官连说了几句不敢,便由殿下送了出去,临出门之际,他想起什么,便叮嘱了句,“这也是赶巧,来了我便多说几句话。殿下的药膳须多服用几月,如今您虽已大愈,国事上却十分操劳,身体要格外保重才是。”

    他说完便走了,梁羡玉却眯了一下眼,恍然大悟道:

    “你有事故意瞒我,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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