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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诡计

    孙三家的院子正静悄悄的,日头都快竖直了照进正房里,独他一个肥肚汉在床上闷头大睡,腰上盖了条被子。

    忽然一道暴烈声响起——

    “还不快起来!太阳要晒屁股了!赶紧上南熏门拉肉回来,再睡下去,连边角杂碎都没了,明日熟肉做不出来,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孙三浑家见他鼾声如雷,将被子掀开丢到床里边,虎虎地舞起笤帚,打了两下他肥肚,上面肉皮颤了颤。

    孙三烙饼似的翻了个身,眼都没睁开,嘟囔道:“蠢婆娘,你不懂得算账!咱们往后三四个月的嚼用早晚会有,现在催我作甚?买卖赶不及就歇两天,等拿到了那笔外乡银子,除了把欠人的旧账还了,我还带你去南边玩去,痛痛快快玩它一个月……现在别吵我,再睡会……”

    那孙三浑家挨过来,半个身子在床沿坐下,悄了声道:“可你不是才要了三十多贯,咱们欠了人家加起来也有二十五六贯的钱,要去南边玩的话,扬州杭州的花费也不比东京低……”

    孙三搂住了她腰,得意道:“是,娘子说的都对。可我还没说什么时候把猫儿交给他们呢!到时候我就是拖着不给,非从他们那里再诈出二三十贯不可!那日诸班直里……好似是殿前司的军官来买熟肉吃,说起要出笔钱给那些憨子当抚恤金,得亏我机灵,记了下来细细打听……再说了,这事也是我往王衙内跟前凑的本钱!”

    孙三浑家笑着拿指尖戳他额头,“哎哟,你还知道献功呢?就你会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德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这猫是真的乾红猫,临时加价,也是颠倒契约,叫人告你吃官司去!”

    孙三睁开了眼,笑她无知,“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吃官司也得先有人想料理这事!你等着瞧吧,他们就算知道了,状子也递不进衙门里去,惹恼了太尉府还能有好果子吃,外乡人真当咱们东京的人好欺负?等搭上了太师府,熟肉都由我们供给,这便是个响当当的名号,不单挣他一府的钱,满东京都得求着我孙三来买孙家肉!到时候就是官家来也得排队……还愁不能吃香喝辣?”他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看了眼浑家的好身形,不由从她的腰身往上摸道,“陪娘子说了这么多,倒不怎么困了,好娘子,拿到钱了我替你将压在解库的镯子赎回来,现在上来陪我一会子?”

    那孙三浑家听他胡咧咧了一通,不知他口里说的往后能不能成,可他现不起来,就得托人去南熏门拖生猪回来,哪有心思和他玩粉红把戏?便甩了他一袖子,站起来骂了句,“死样!”

    说完,她把架子上冷掉的洗脸水端了出去,开了后门往外一泼,刚要关上,看见个脸生小娘子在那里看来看去的,也不知在看什么。

    梁羡玉从邻居那儿打听到了这里,却走到了后门,也没个灯笼写府上哪一家,正犹豫呢,见有人出来,忙上前道:“这里就是熟肉孙三家?”

    孙三浑家抱着盆点点头,“正是,小娘子这是来买熟肉?”

    梁羡玉眨了眨眼,道:“是,方才经过你家铺子没开张,问了人找到这里来,就是想买些猪骨头、肝肺回去打打牙祭。”

    这些都是下酒的便宜肉,孙三浑家脸色淡淡,“都有的,要多少?”

    梁羡玉道:“骨头一根,那些肝肺……约莫三两就够。”

    孙三浑家明知故问,“三两银子?”

    梁羡玉对她笑道:“家里穷,哪里吃得起这么多?三两混拼的猪肺猪肝就行,老板娘说笑了。”

    孙三浑家撂了张脸,也不请她进去等,不情不愿道:“行吧,你在门外等会,就给你切。”

    梁羡玉等在门外,把这孙三浑家性情猜了个大略,势利、勤快,不知那孙三怎样……

    还没怎么想,孙三浑家已经用绿荷叶包了骨头和肝肺出来,拎着系好的草绳交到梁羡玉手上,“喏,就这些,骨头五文,其余六文。”

    梁羡玉接了过来,摸到草绳有些肉油腻味,先不管了,从荷包里取出铜板给她,等她进去了,赶紧捋了捋袖子,避免碰到绳子弄脏了,洗起来费皂角。

    她拿了东西回福田院,梁氏和二姐正在那里巴巴望着,见她回来都问起顺不顺利,梁羡玉挑着说了,把骨头和肝肺给她们吃,正赶上同屋的婶子们吃饭,她特意拨出一份给李阿娘,其余的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同屋婶子们把东西都吃完了。

    饭后说了去染坊帮工的事,梁氏不大肯,梁羡玉在她耳边说了也是帮这里的人打探,好说歹说,才让梁氏准允了,替她收拾起东西。

    隔日,梁羡玉早早到了染匠家里,互通了名字的阿来嫂将她拉到后院,指着两口大缸,缸里有水,向她介绍该做什么,“将那土靛先盛了放在箩子里,你两手把住箩子边浸到水缸里淘洗,细些的靛你一洗就会从细缝漏下去,粗的你用石头碾了,保证它们也都从缝里下去。做好了,将水缸边的卤碱和垩灰投下去,用根棍子探到缸底,顺着同方向搅,一直搅到缸里靛青的颜色均匀了,再丢进去□□匹白布,里里外外染上四遍,这就算成了!今日你初来乍到,先试着调缸里的颜色吧!”

    梁羡玉答应下来,用条攀膊挂在脖上,袖子牢牢锁在手肘以上,端起箩子往水缸里放,那箩子里已有些土靛。

    晾了一夜的水十分冰凉,像藏了无数根冰锥子朝手上刺,她起了一身疙瘩,差点就要撒手不管,白白叫箩子掉到缸里,咬牙才忍住了。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这活听起来不重,阿来嫂却情愿请了帮工,她自己只在一旁看。

    梁羡玉咬住后槽牙,展开泡红的手慢慢淘洗着土靛,果不其然,细些的土靛很快就漏了下去,渐渐沉积在缸底……

    干到了下午,有太阳光照在身上,她才适应了些,一双红肿的手持了棍子在缸里搅着。

    没搅多久,有人在外叫门,她动作停了下,阿来嫂要她不用管,自己去看。

    来人却是昨日见过的李三浑家,她端了小碗芥菜条儿过来,对阿来嫂笑呵呵道:“淋上醋和香油就可吃了,有点辣味,我们那里叫辣菜的,一家子饭前吃上一口,保证生津开胃!”

    阿来嫂将她带去厨下,出来到院子里,一人一只小方凳坐了,问她道:“你是无事不赶早的,怎么来我家了?我这里可没有生猪肉卖!”

    孙三浑家平日小气,人又精明,哪里不知道这人嘴里在笑自己官人昨日犯懒,逼得她不得不雇了两个人去南薰门外抬肉、抬到半路猪肉还差点翻了的事……不过她这次来就是想在这段时间好好联络了感情,以便日后求她做件事,便哈哈道:“哪里的话!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一直把嫂子当自己人,有了新鲜吃的就送过来。嫂子这里没有生猪肉,我家却有熟的,要不我去称几两过来?”

    她作势要起身,被阿来嫂劝下道:“哪里敢吃你的……好好坐下歇会吧,我腰疼,用不了力,别折腾我了。”

    孙三浑家立马坐了下来,神色关心道:“那可要抓紧治,年纪上来了轻忽不得……”说着话又扯回她自己身上,“我官人也有老毛病,前阵子说肝疼,叫他治不愿意,还喜欢凑一帮人喝酒。现在就在家里呢,一身臭鱼腥味,熏得我快要撅过去,真是难闻!”

    梁羡玉原本背了身听她们聊天,听见这话往这边看了眼,被孙三浑家捉了向阿来嫂告状道:“嫂子,你请的这人偷听说话呢,瞧她越搅越慢,真会偷闲!”

    阿来嫂不满她指手画脚,想撺掇自己做坏人的样子,便道:“我既请她来帮工,一天做多做少我心里有数,眼看日头要偏西了,你家里恐怕清净了吧?”

    孙三浑家刚才还被她臊了句,现在又被明里暗里赶,不由撇了撇嘴,心想要不是看她热心肠,以后有事求她,谁愿意搭理?也不愿意多坐了,站起来干巴巴道:“是啊,那些人该也走了,我就回去给官人做饭去,不用送了!”

    走过梁羡玉身边时,她恶狠狠地一瞪。

    梁羡玉仗了阿来嫂不管,不耐烦地白了她眼。

    “你……你不是昨天那个……”孙三浑家气得一顿,又看清了她的脸,觉得果真讨厌的人都一窝窝的,臭到一块去了!趁阿来嫂不注意啐了她口,扭着小脚走了。

    梁羡玉见她气急败坏,气到发髻上的红绳一抖一抖的,刚想笑,阿来嫂走上前来,看了眼缸里变成靛青色的水问道:“今日这样,小娘子可做得来?”

    梁羡玉忙收了笑道:“可以!阿嫂看看我做的对不对,不对我再学。”

    阿来嫂凑近了看,将脸的影子投在缸里水面,旁是梁羡玉紧张的人脸影子,忽然笑了道:“她人势利小气,你和她有恩怨也正常,别到我家院子吵就行。看你做的活,这缸颜色很正了,不必再搅。天色也晚了,听你说在福田院住,离这里不算近,赶紧回去吧!”

    梁羡玉还不敢走,“那明日……”

    阿来嫂看了她眼,“你不想来?”

    梁羡玉笑开了花,“想的!多谢阿嫂!这里的活儿都留着我干,您有腰伤好好歇着。”

    如此过了七八日,梁羡玉已经熟练掌握了调色、染布之技,指甲也不知不觉染成了靛青色,洗也洗不掉。

    阿来嫂正要和她说以后也留下她的事,这几日不时造访的孙三浑家又来了,这回她拿了个磁钵装了一盆鸭货、熟肉过来,肉堆的小山高,还不让梁羡玉帮忙,一定要亲手送到厨房里。

    她将磁钵在灶台放下,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方才对阿来嫂道:“这还是新年腌干的鸭子,肉是昨天炖的,送你和家里人尝尝!”

    梁羡玉在厨房外听着,听见阿来嫂道:“这怎么好意思?你收回去。天气热了,存不下肉,哪里吃得完?”

    孙三浑家大方道:“欸——!怕什么?吃不完就喂狗吃,这点肉我还请得起!就是要拜托嫂子件事,我和官人明日准备出门了,家里还请您多多照看着点,看看门户、门前扫扫落叶什么的,别叫贼人盯上了。”

    看在这么多肉的面子上,阿来嫂自然应了下来,正要叫梁羡玉帮她把这些肉放到篮子里悬了,别等会叫鼠啃了,一抬眼,却看见梁羡玉说也不说一声,匆匆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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