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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日

    梁羡玉从雍王府出来,扶着粗粗包扎了一番的手腕,向杨彪告了别。

    伤处泛着的疼意,加上被雍王殿下婉言拒绝,渐渐交杂成了难对人言的失落与郁闷。

    她有些恍惚,连自己正往哪里走都不清楚。

    “梁娘子?”杨彪见她没等马车来就先行走了,惊诧地叫了句。

    梁羡玉停下脚步,疑惑地“嗯”了声。

    杨彪笑了句,“梁娘子叫日头晒晕了吗?马车还没来呢,走什么?”

    梁羡玉回过神来,“哦。”

    她歉意地笑了笑,重新站到杨彪身边,却因他是王府中人,自己刚才被殿下拒了,有种异样的不适,仿佛自己与他隔了很远,那一句“哦”也莫名显得大家生分了似的,便刻意又多说了句,“方才在想事,多谢杨指挥使提醒了。”

    等车到了,她回家报了平安,没等梁氏和李阿娘细问,就说在脏地方闹了一宿累坏了,自己想洗洗身子去乏,说着将两人赶了出去。

    等她换了件窄袖青裙出来,午饭已经备好,李阿娘将她迎到了饭桌坐下,梁氏则从厨下捧了碗赤豆甜汤,要她先喝了。

    梁羡玉手腕用起来有些不灵活,但因为换了窄袖,即便行动不便,也只会让人疑心是不是袖子做窄了些。

    她低头喝着甜汤,脸上有些发木。

    梁氏和李阿娘对视了眼,默默坐到了她身边,自己不吃饭,先看着她将午饭吃了。

    “大姐”,李阿娘在收拾碗筷,梁氏轻轻叫了声,“昨夜发生了什么?那人伤到你没有?你和阿娘说说好不好?”

    “没,没有”,梁羡玉下意识强调,“他没伤我!”

    梁氏一顿,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勉强笑道:“好,大姐说没有,就是没有。”

    做人娘的什么忙都帮不上,对孩子,她只有亏欠,只恨自己无能,哪里舍得逼问。

    她又寻些话讲,“你最爱吃赤豆了,刚才饭吃得不多,再吃一些赤豆甜汤吗?”

    “我不……”梁羡玉看到梁氏替她遮掩起谎话,神情慈爱又包容,仿佛有很多对不住她的地方,不能再逼着她做什么……

    她心里一酸,那些惊惧与委屈忽然就决了堤。

    她扑在梁氏怀里,连声叫了几句娘。

    一个小小的孙三,就可以轻易绑走她,在她面前堂而皇之地用二姐的安危威胁。

    衙门里那么深阔,又那么黑,她谁都靠不了,凭着满嘴瞎话,尽力保全着一家人的安危。

    她会数算又怎么样?她能当柜缺又怎么样?

    在这东京城里,无权无势,身份存疑,一旦被人发现了端倪往下查,谁都可以置她们于死地。

    根本没人愿意护她们。

    她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始带了二姐和阿娘逃出来是错的,是害了她们。

    可这些话不能对梁氏说,更不可能对二姐说。

    她只有一声声地叫娘,泪水落在了梁氏的前襟上,把这短短几个时辰受到的委屈和害怕哭出来。

    梁氏搂住她,她叫一声,便应一声,还道:“不怕,大姐不怕,阿娘在这儿,有什么事,阿娘都陪你。”

    自己亲生的孩子,又怎会对她的恐惧一无所知?

    只是无能为力,恨自己无能为力,怎么能嫁那样一个人,过去能一天天地装愣充傻,现在把大姐逼到现在这个田地……

    过了会儿,梁羡玉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的肩背才停了下来,发泄之后,惧怕少了很多,反倒是那等身为家中长女的不好意思冒头了。

    她紧紧抱住梁氏,闻着梁氏身上让自己安心的味道,不想起来,不然就要被人看见哭得通红的眼圈了。

    要是再让阿娘说给二姐听,她下半辈子不用活了。

    梁氏觉出她的扭捏,掩去了自己眼底的恨意,悄悄笑了笑,朝李阿娘打了个手势,要她拧了把热毛巾来。

    李阿娘会意,笑道:“大姐,你快起来擦擦脸吧,不然刚拧的巾子要冷咯!”

    梁羡玉磨蹭了会儿,倏得夺过热毛巾,一下子摊开糊在自己脸上,把自己的哭眼遮挡的严严实实,胡乱抹了几下,自顾自站了起来,找起面巾盆道:“确实有些冷了,我再投进热汤里拧一把……”

    等她借机出了房门,才想起来家里的面巾盆向来在屋角摆着的。

    她抿了抿唇,还是觉得羞得慌,快二十的年纪了,还在阿娘怀里哭,简直没眼见人!

    “阿娘,干娘!”她在窗下飞快说了声,“我……我提碗赤豆甜汤去延真观看看二姐去!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说完她赶忙走了,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多待。

    到了延真观,听说二姐还在上课,她便托人把赤豆甜汤等会送进去,正好课间吃一些。食盒里带了一大壶,想来也够二姐分给那些同窗的伙伴们了。

    送完汤,回去路上不由想起吵吵闹闹的二姐,那时不觉得,现在没见她几天,倒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尤其走在平时回家的路上,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更觉得少了谁。

    她忽然想起个人,刚才哭过的眼不再红,脸倒是悄悄红了些,像吃了两三角酒。

    眼见时辰还早,她算了算孙吉和她说过的沐休日,恰好是这几天,想着自己正好向解库告过假,今天算空下来了,不如去找孙吉,问问他近来怎么样,也给他送份正经谢礼。

    梁羡玉从城南走到了城西。

    因了殿前司在右二厢,殿前司的亲眷都安置在城西阊阖门一带,她逢人便问,不多时就问到了孙吉家在哪条巷子里。在巷头还看见个小小的果行,她过去问了价,叫人装了几样时鲜的果子在攒盒里,亲手提了上孙吉家来。

    巷子里有户门前挑了个灯笼,上书“孙宅”,梁羡玉一路走来就看见这一处孙宅,心里有了把握,想着应该大差不差了,心口微跳起来,忍不住自己先上下打量了眼一身打扮,自觉见谁都不会失礼后,心安了些,上前扣了扣门环。

    “谁?”里头传出一句脆爽的妇人声,似乎还有道哭声随着这句声音戛然而止。

    梁羡玉清了清声,道:“这里是殿前司的孙虞侯家吗?”

    里头的声音安静了会儿,渐渐有道脚步声朝门口走来。

    梁羡玉盯着门缝,忍不住猜起来开门的是什么人?

    孙吉吗?可他脚步声却不是这样轻的。

    固然他走路也可以做到这般轻盈,可在自己家里,没有必要这么做来掩饰呀……

    那就是他家里人了!

    “咣啦——”

    门开了,一位银簪妇人出现在梁羡玉面前,她神情淡淡,小门小院之中,却自有一等清雅气度。

    这是……孙吉的阿娘吗?

    梁羡玉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该叫什么,叫“夫人”似乎太远了不亲近,要亲近又叫什么呢?

    她悄悄捏紧了攒盒手柄,“您……”

    周氏微点了点头,“孙吉是我家郎子,小娘子来此有何贵干?”

    既坐实了身份,梁羡玉莫名松了气,便很有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定神闲了,渐渐大方了起来,福了福身道:“我姓梁,是来多谢孙虞侯这些日子帮了我许多忙,不知虞侯在不在家?若他不在的话,这个还请您收下!”

    她将攒盒送到了周氏面前,笑眼盈盈。

    周氏却兀自多看了她几眼,只觉她非一般的清丽俏美,倒不似寻常人家的娘子,还没收下,院里哭哭啼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眼神收敛了些,淡声道:“都是举手之劳,吉儿素来如此,梁娘子不必挂在心上,这东西也收回去吧。”

    说着她就准备关门。

    梁羡玉愣在了那儿,不明白为什么她忽然对自己下了逐客令,并且有那么几分不待见自己的样子……

    眼见门就要关上了,她急声道:“您等等!”

    她将攒盒摆在了门缝处,低声说了句,“这些是我的心意,不值钱的,您和虞侯就收下吧。我家里也有些事,请您原谅,我先告辞了。”

    梁羡玉就这样离开了孙宅,没回头看攒盒到底被人收下没有。

    一直过了三天,每到下值时候,她都会多看几眼解库门口,可孙吉一直没来找她。

    既没来说很高兴能收到她的攒盒,也没来将攒盒退给她,说不喜欢。

    梁羡玉难免失落,还有些难言的怨怼,就算有什么事,也可以叫人来说一声啊,她也并没有一定要他做什么,这样什么都不说就不理人算怎么回事?

    可很快她就顾不得这些,因为孙三的案子要在开封府衙门开审了,作为苦主,她须到庭上陈述自己的苦情。

    开审那日,在开封府门口,她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倒不是孙吉,而是几日不见的杨彪。

    杨彪见了她,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亲和,一板一眼地保持了距离,似乎生怕和她有什么牵扯。

    梁羡玉以为是那日的生分叫他察觉了,自己回想起来也有些胡乱撒气的任性,便主动上前,先叫了声“杨指挥使”。

    杨彪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了看她,很快又挪开了,低声道:“梁娘子日后还是叫我名字吧。”

    梁羡玉不解,“可从前我一直都是如此称呼您的,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倒没什么不妥,只是……他总有些怕秋后算账……

    杨彪默默腹诽了句,也没明说因为什么,只道两人认识也有一段时间,没必要太拘泥于这些。

    梁羡玉知他为人,这样不是在说客套话,就应了下来。

    杨彪又道:“殿下还有句话托我告诉梁娘子。”

    梁羡玉看向了他。

    杨彪正声道:“殿下说,梁娘子那日所说,他想过了,要我来回覆梁娘子:他在一日,梁娘子便可以替他做一日事,如此而已。”

    话语间,杨彪不免回想起殿下说这话时的神态。

    那时,他刚刚将梁娘子的遭遇回禀了殿下,殿下几乎眨眼间便怒不可遏,即便转瞬而逝,也让他体会了一次来自殿下身上的雷霆之怒。

    可就是这样的怒气下,殿下说起方才这句话的神情,仍旧让他窥见了一种莫名的欣然。

    也许只有在殿下身边之人,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殿下志不在王府,选择了日日礼佛,不曾亲近过侧妃娘娘,自然也不在万民景仰的禁中。殿下日后会去往何处,他隐隐有过大逆不道却又自觉无比接近真相的猜测。

    可梁娘子,让殿下表露出了退让也甘之如饴的欣然。

    即便只是有此可能,这意味着什么?

    他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况且只有他一人知道也就罢了,连庆寿宫的娘娘也……

    杨彪低头看了眼喜不自胜的梁羡玉,莫名为她担忧起日后的前程来。

    一介草民,真能承受得起过分的期待吗?

    比如稚子怀金,行于闹市,对稚子而言,也许是祸事临头。

    梁羡玉自是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正被他带来的消息砸得眉眼盎然,忍不住再问了一遍,“殿下果真这样说吗?”

    她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快!

    等下进去将孙三的事解决了,她就可以把这个人暂且放下,日后尽心为殿下效力。

    殿下心肠这样好,也许等时机合适了,她可以将自己与二姐的事往殿下跟前一求,解了一家人的困境。

    杨彪对着一无所知的梁羡玉暗自叹了声,点了点头。

    梁羡玉哪里还管他叹不叹气,微微一笑,问起他是否可以陪她一起进开封府衙门,替她撑一撑场面。

    毕竟她日后也算王府中人了,这份请求,应该不算太过分?

    杨彪十分理解一介草民对衙门的惧怕,再加上……“殿下叫我此时来,就是来替梁娘子壮壮胆的,一起进去吧。”

    梁羡玉瞬间腰杆硬气了起来,只觉自己有了谁也撼动不了的靠山,一家人都有了依靠。

    到了庭上,无罪平民自不用跪着,只有孙三一人战战兢兢跪倒在地,开封府尹问一句,他答一句。

    许是在监牢里蹲了蹲,他见识了这开封府衙门的威力,不敢再起什么坏心思,只是老老实实地答话,不曾反驳,自然也不曾翻供。

    堂上的开封府尹对这种事习以为常,问完了,便从签筒里掣起一签,威声道:“孙三,你前番诈取钱财,本衙罚过之后仍不思悔改,今又绑胁民女,以其自身安危、亲者安危威逼其为你所用,虽则未遂,并非你有悔改之意,而是本衙押司赶到,将你拿了归案。如此种种,前后比看,可谓罪加一等,今本衙定你坐监十二年,以儆效尤!”

    堂下的梁羡玉听府尹列举孙三罪状,怒火又起,恨不得自己替了府尹位置,将这人定个死罪才好!

    偏偏孙三行迹败露得早,并未造成实质伤损,能判十二年,已是从重为之了。

    梁羡玉知道这已是最好结果,虽然想他死,但没有不服气的,两只眼只死死盯住了府尹手上的签子。

    只待他一扔,孙三坐监十二年的刑罚便定了!

    十二年后出来,看他还怎样害人!

    开封府尹捏住了签子,抬起手来,就要将签子丢下。

    “等等!”

    谁也想不到的,有一人从衙门外飞奔而入,看也不看堂上其他人一眼,只对开封府尹道:“我以官身替孙三抵罪,启官当之制。”

    开封府尹收住了签子,问道:“堂下何人?”

    梁羡玉默默看着那人道:“殿前司从五品虞侯,孙吉。”

    盯着孙吉的侧脸,她的视线几乎像冰一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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