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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赌服输

    从开封府衙门出来,梁羡玉沉着脸走得很快,好几次翻飞的裙摆快将自己绊倒。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孙郎虞侯,他管那死一百次还便宜了他的孙三叫叔叔,用自己的从五品官替他抵了八年坐监,这还不够,说衙门里判下要赔多少、要罚多少尽管开口,一分一毫他都不会少地替孙三交上!

    原来这几日躲着不见她,就是为了临了了现身,宁可自己不做官了,宁可倾家荡产了,也要替自己的亲叔叔消财挡灾!

    “梁娘子!”孙吉从后追撵了上来。

    梁羡玉听见是他声音,走得更快了。

    “阿玉!”孙吉见她走得太快,不仅话说不上一句,更是快要摔了的样子,顾不得正当着衙门门口,大声叫了出来。

    这一叫,像是按下了什么机括,梁羡玉脚步乍然一停,愤怒压抑下的委屈铺天盖地而来。她抿紧了嘴儿,把存在眼眶里的眼泪咽回去,转身,抬了抬头,“孙吉,你凭什么资格这样叫我?”

    说来她和他无亲无故,原本就是陌路人,何必用这一称呼装得熟稔?总不会因了他叔叔绑人的光荣事迹,两人变得越发亲近了。

    孙吉见她语气这般硬邦邦的,泪花在眼里转着,憋得眼眶深红,他心里也不好受,低低垂下了头,柔声道:“梁娘子,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你的信任,可我要是说,这一切并非我本意,你还愿意信吗?”

    他比谁都想将欺负她的人千刀万剐。

    可这些日子,阿娘告诉他孙三浑家来过,传了几句孙三交代她的话。

    原来爹爹年轻时曾经做下过错事。

    那孙屠夫时常对祖母施暴,爹爹年轻气盛,又是习武之人,忍不下这口气,亲手让他早早病逝。孙三从小不知从哪知道了,却忍着没说,等爹爹死了,便一直用这事问阿娘要钱。

    他听到这里已是怒不可遏,被阿娘压了下来,说她还没讲完。

    她说,孙三浑家来传话,要他们一定替孙三买回原来的房子,还说无论孙三出什么事,不救他,他一定会在行刑的时候把这件陈年公案公之于众,他有证据在手。

    阿娘可怜爹爹醉酒死于池塘不算光彩,要是有了杀养父的罪状,只怕会遭人耻笑,生生世世死不瞑目,甚至连他也会因此受牵连……

    于是她求他一定要帮帮孙三,见他没有当即应下,甚至准备跪下。

    他为人子,一直以来被阿娘拉扯长大,此情此景,任凭怎样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赶着去问了孙三的旧房,被个贵人把持着,去衙门里查房子主人,查不出来,只吩咐了个人告诉他,如果想买,不仅要启用官当之制替孙三减刑,还要自请戍守边疆,将坐监之刑减到最低,才愿意把房子卖给他。

    他没想到孙三竟然能结识贵人,贵人竟也愿意帮这样一个无恶不作的贼徒,甚至为了不让他事后反悔,让他前往永兴军路参军,断了他继续留在汴京的后路……

    这亮堂堂的天底下,发生的事何其不公!

    是他无能,只能听之任之!

    梁羡玉看不见他的心声,只能看到他抓住了自己的左臂,甩也甩不开。

    “放手!”她咬牙切齿。

    孙吉向她低声下气地哀求,“梁娘子,我不叫你阿玉,我知如今没资格,但请你再听我说两句话:他只坐监两年,是轻罚了,你放心,请你等等我,有朝一日,我必将亲自将他拎到你面前跪着,服罪认罚!”

    总有一日,他会回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只要她愿意再等等……

    梁羡玉见他现在这样,还不如在堂上的担当,于这转变之中,她忽然冷静了下来,像傻子刚刚清醒,对周遭的一切感知得无比清晰。

    ——好啊,他又想骗她,又想拿这幅面孔来践踏她。

    故而她轻声道:“好啊,我愿意等你。”

    孙吉还未高兴了半刻,她又接着道:“那么请虞侯先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什么?做这些能得到什么?让你们更加亲如一家?还是有别的利来利往?”

    孙吉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赤忱的热血,在她口中变成了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得到什么”上。

    这样的刻薄,他受不起,唯有长久的沉默。

    梁羡玉笑着,眼底却全然冰冷,“忘了吗?虞侯应当进过解库,知道那里的规矩——要得到一位柜缺的信任,需拿可以换真金白银的当物来。可此刻你连真话都不愿讲,拿什么来换取我的信任?舌灿莲花?你觉得我这个柜缺不知世事,很好骗?”

    孙吉看着梁羡玉的眼中多了受伤,第一次见她完全陌生的面目,公事公办,冷言冷语,原来是这样的刺人心窝。

    他在她眼里,就只是骗她的骗子吗?

    他一直不说话,梁羡玉被他的沉默催生出一股莫名恨意,明明是他从背后狠狠捅了自己一刀,为什么又装出受伤的样子,她看起来就这样傻,会被男人的示弱轻易骗取真心吗?

    她仰头看着孙吉,声音比眼神还冷,“到底是因为他没有真正害到我,你要劝我慈悲为怀?还是因为他是你叔叔,你们同出一姓?你是不是觉得叔侄两个将我耍弄得团团转很好玩?孙吉,你和他的孙姓,如出一辙。”

    “他根本不配姓孙!我祖上孙氏一门,从来没出过这样的无耻之徒,他根本不该是我的叔叔!”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心上人面前,孙吉失了态,在她微嘲的眼神下,马上又道,“对不起,我……”

    梁羡玉嘲弄着,笑他也笑自己,“这些话,你不在堂上说,和我说管什么用?事了了,你反而来坦诚真心,你现在的对不起,是来嘲笑我的愚蠢,还是来羞辱我的心?”

    孙吉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处境下听她说出真心,他期盼了那么久,真正听到时,却还是惊心动魄到失语,旋即,他又实质地感受到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远去,正是他也许无比靠近又再也无法企及的……

    梁羡玉往别处看了眼,再看向孙吉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我看不透你,或者说,我一直都看错了你。怎么就没料到呢?傻到明明应该一眼就看穿的事,就因为别人对自己好一些,就轻易信了他,怎么会这么蠢?实在是可笑。”

    让她惶恐,自己是不是正在重蹈阿娘的覆辙,全心全意地被郎君的鬼话蒙骗,即便事情明晃晃摆到眼前了,还愿意听他自己都捋不顺的辩解。

    遇到这样被骗的可怜娘子,她怜惜,若是她自己,那就只剩活该。

    “就算我是个愚蠢无比的傻子好了,这一切算我的报应,可你见过我写的诉状吗?他想伤的,不止是我,还有我的亲人,姑且不论他怎么敢有这个念头好了,你现在又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她说着这些原该愤慨的话,却极其平静的,没有向谁发泄的念头,只是告诉眼前人,他所作所为和孙三的帮凶没任何区别。

    孙吉知道亲人在她心中的分量,终于慌了神,“我不知道,梁娘子,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他想抓住她的手,手劲一大,碰疼了她手腕上的擦伤。

    这个动作将梁羡玉带回了那个无望的夜晚,她被人带到深山之中,目之所及,是两个强壮的郎子。

    她与他们相比,力量悬殊,任人鱼肉。

    她无比抗拒地抓紧了手心,远远后退一步。

    孙吉不气馁地跟上去道:“梁娘子,你再信我一会,最后一回好不好?我会弥补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再做这样的事,就让我孙吉……”

    “不,不是你的!”

    梁羡玉摇了摇头,把手腕藏在身后,喃喃道:“你也许会知道,解库里还有一条规矩,离柜之后,不管当物真价多少,当契生效。”

    她高高扬起头,双眸璀璨如雾中星子,“所以定错了价,信错了人,愿赌服输。”

    “我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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