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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楼灯火

    梁羡玉是一路从开封府衙门走回家的。

    杨彪要送她,被她拒绝了。

    “杨大哥,我还有些自己的事要去办,费时颇久。你贵为指挥使,日理万机,我便不耽误你了。”

    说完扭头离开,来不及理会杨彪脸上是何表情,更不想猜他现在怎么看待自己和孙吉之间。

    孙吉一离开衙门口,她就想回家了。

    穿过无人认识她的街道,离那些人声鼎沸处近了又远,从八仙楼的门前经过,走过青晖桥,到有着一爿小屋的新酸枣门去。

    推开虚掩的院门,穿过院里散发着芬芳的牡丹,飞一样地扑到书房的床上。

    她沉沉睡了过去,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隐隐约约记得的梦里,她好像和一群人去了处灯火通明的酒楼,酒楼前灯箱炫彩,鲜卉盈门。

    楼里小厮带她们一连上了三楼,一直到了处稳便小阁子,桌椅屏风,帘帐瓶器,一应俱全。敞开的窗子还可以望见禁中些微灯色。

    不知是谁在说,“在京中,唯有这一处可以望见禁中之景,官家叫人禁了,再不许人上三楼。我却想叫梁娘子看看这禁中华美景致。”

    “为什么?你难道不怕被抓去?”她抿着笑,偏要问一句。

    “夜深灯火上樊楼,看那些平日里能看到的有什么意思?就得看些不寻常的景致!被抓去,就当我吃的从食有价,用这个还了!”

    樊楼,她跟着默念了声。

    原来是樊楼啊。

    ……

    梁羡玉在床褥间悠悠醒来,勾起床帘时,看到枕畔多了一片泪痕,将外衣一褪,抓了枕巾揉在一起,预备晚些时候再洗。

    推开门,已是晚霞满天,橘黄霞光映着袅袅炊烟,她在门边看呆了。

    “大姐,吃饭了!”

    李阿娘从厨房出来,捧了个长长的瓷盘子,见了她,笑眯眯叫了声。

    梁氏在饭厅里摆着碗筷,听见,也出来看了眼,瞪了眼道:“还不快接你干娘一手,傻愣着做什么?”

    “哎!”梁羡玉扬眉一笑,凑到了李阿娘身边,从她手里夺下了菜碟,“您就容我动动手吧,不然阿娘该骂死我了!”

    “这孩子!”李阿娘跟在她身后念叨,“你要是每日在家,我和你阿娘什么都不做,围起了饭兜子,等你喂饭吃不成?”

    梁羡玉嘴角一翘。

    吃饭时,梁氏随口问了句,“事都好了吗?”

    梁羡玉说了好。

    梁氏便没再问,从长盘子里给她夹了筷红鱼,“尝尝这个,我和你干娘新学的料汁,甜酸口的。”

    ……

    第二日到了雍王府,梁羡玉还有些懵然,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具体也忘了是从哪日开始,王府的马车没去接她,给殿下授学的事情也就顺其自然地断了。

    赵释不动声色看了眼她。

    淡紫长裙裹身,罕见地戴了浅石绿的柔软披帛,似坠非坠地掖在臂弯里,鲜妍明媚,让人恍然她原是个年轻小娘子。

    不错,除去女夫子这个身份,她确实是个年轻小娘子,还是个陷入了男女情爱的年轻小娘子。

    浅淡的阴霾在赵释心里一闪而过,他请梁羡玉坐了下来,自己站在窗前,不自觉地想着她的模样问道:“梁娘子既然为我办事,有难,可以直说,不必顾忌面子。”

    女子最是心软,话说得狠,心里爱意大约也是浓极。

    那殿前司的从五品虞侯,叫孙吉的,虽未必配得上她,但婚姻之事,两厢情愿最重要。

    梁羡玉听出他言外之意,只当是他时常这样关怀属下,心中一暖。

    她想了想,向扶手借了下力,端直了背站起来,在他身后捧着笑道:“殿下如此说,草民也只好厚颜些,再求殿下帮草民个忙。”

    赵释听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语气又是那样的雀跃,他难忍地做让手抵住些什么,让自己不要再这样关注她,于是将手按在了窗台,看向窗外未开的海棠树,慢声道:“尽管说。”

    梁羡玉大着胆子,“是有关草民的婚姻之事……”

    赵释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唇角抿成一线,“是吗?”

    她果然最是心软,今日盛装,只怕也是为了去找那孙吉求和。

    梁羡玉被他略有改变的语气吓到,不免多想了下,想到自己还没立下什么功劳,就妄自要起赏赐,上一次求殿下要来赵丁保护自己也就罢了,这回要是再求了殿下,若那宗家在东京真有些势力在,殿下为自己和二姐解除婚约费下大力气,岂不是白白毁坏了自己在殿下面前勤勉又省心的得力干将形象?

    她可是打算死死靠着殿下这座大山,除了借力解除她与二姐和宗家父子的婚约以外,还要仰赖殿下护持,严防孙三这类小人害她们一家的……

    如此想来,她就很有些犹豫了,思来念去,还是将那些想好的话辗转回了牙关,恭声道:“不过草民又想了想,前番已经求过殿下一回了,此次就又要求殿下,也太过厚颜了!其实草民的婚姻之事也还不急,眼下还有更急的事要草民去办。”

    话说出来了,就稳下了心志,接下来的话便越发流畅自然,“殿下爱民如子,救民于水火,草民一直记在心里,永世不忘。于草民而言呢,也是要脸面的,万万没有一事无成,反倒叫殿下替我做些什么的道理。所以草民觉得还是先多做些事,为殿下好好分忧才是!”

    她一番有理有据的吹捧加明志,把自己都说得有几分动容,但还不敢轻易放松了,小心翼翼观察着眼前这位殿下的反应。

    见雍王殿下迟迟不回应,她忍不住往前多走了几步,“草民所言,天地为鉴,句句为真……啊!”

    今日这样略微曳地的长裙,她是第一回穿,乃梁氏精心挑了布为她裁缝的,今日一定要她穿上出门,说穿了新衣心情也会不同些。

    可既是第一次,便拿捏不好步子大小,她偏又是习惯大步的,下意识跨大了些,便无可奈何地往前摔去。

    赵释忙不迭回头,来不及扶她,她已经摔在了他脚边不远处,大幅裙身散落在腰肢和腿上,好不狼狈。

    尤其她不似寻常娘子娇小,这样突然摔下也许还会更疼些。

    赵释小臂微绷,做好了扶她起来的准备。

    “草民无礼,殿下恕罪!”梁羡玉顺势一跪,有个后悔念头盘旋着。

    难不成她奉承的话半真半假,惹恼了神明,才有这一出?

    早知道说的贴合实际些了。

    见她第一反应是请罪,赵释唇角微垂,走近了弯下腰,想亲自扶她起来,“梁娘子,我和你说过多次,不必随意下跪,这些事并没有什么,而且你也无须自称草民……”

    说着,他注意到了她腕上露出的一线暗红。

    感觉到他独特的气息接近,梁羡玉受宠若惊,却自是不敢劳这位殿下动手,往旁边退了退,撑着自己的手臂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披帛顺着身形滑落到了地上,堆在脚边。

    她暂且顾不得去捡,先告了谢,“草民谢过殿下。”

    沉默过后,赵释指着她手腕,问:“那天回去,家里人没给你找人治伤吗?”

    “无碍的!”梁羡玉驾轻就熟地用袖子遮好,安慰得也极为顺手,“这点小伤,过几日就好了!”

    偷眼一觑,眼前这个雍王殿下似乎不是很满意她的回答,细看眉宇之间,隐隐还有股奇怪的怒气呢……

    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许是难以容忍下属的不诚实,梁羡玉改了口,“也是因为最近解库里太忙了,才留到现在,叫殿下污眼。下去之后,草民……我会去涂些药的!”

    赵释定定看了她会儿。

    人人都说,他不懂得照顾自己,吃住衣行上须有人提点,庆寿宫的娘娘也多次为这事往王府派来女官。可眼前的小娘子,似乎比他还不精通这些,看起来颇要有个人时刻服侍着才行。

    赵释扶了扶额,不再期待她能照顾好自己了,问了问她这伤几日了,还疼不疼,要她一一说来之后,问道:“王府里有现成的大夫,你若愿意的话,留下诊完再走,可以吗?”

    梁羡玉受宠若惊,对雍王府的大夫自然信任有加,再者不是在家里看伤,也不会叫阿娘们担心,便一下子应了下来,“多谢殿下,说来这伤也是有些疼的,要不是殿下慧眼如炬,说不定还会留下暗伤呢!”

    赵释眼里浮现无奈的笑,算是看明白了,她今天步入这里开始,就刻意捧着他,神情姿态,无一不把他当成了需要讨好的亲王殿下。

    虽然她这么做无可指摘,只是那等她与自己之间仿佛泾渭分明的不适,隐隐浮在心头,让他时时刻刻想叹气。

    他叫了声杨彪,等杨彪来之前,他又忍不住叫了声“梁娘子”。

    梁羡玉迅速绷直了身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赵释低下了些,看着她的眼道:“我想,夫子与学生之间,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梁羡玉飞快地眨了眨眼,讶色呼之欲出。

    殿下这是朝自己示好,想和自己交友之意吗?

    赵释微笑着点头,“日后不必太拘谨,我也并非洪水猛兽啊。”

    梁羡玉更加惊讶了。

    殿下也会说这样的话。戏谑,又生动。

    自然,对普通人而言,这不算什么,可对殿下而言……

    她惊到磕绊,“我……我尽量……”

    殿下也太平易近人了,心下感叹道。

    杨彪一到,赵释直接吩咐他道:“梁娘子腕间有伤,找张大夫找来问诊,顺便看看其他地方有无擦伤。”

    这般细无巨细,连庆寿宫的娘娘都未必得到的关心,杨彪却面不改色地应下,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梁羡玉没有吱声,一面感动,一面又难免害怕。

    殿下如此体恤下属,要是得知她隐瞒了身世,会否觉得好心被辜负,越发生气?还是会体谅她的难处选择宽宥?

    可不管是那种,都是她先做了小人行径,辜负了殿下信任的。

    于是恩宠之下,梁羡玉越觉羞愧,得了这话,忙跟着杨彪落荒而逃。

    生生弄了一个时辰,她终于被人送出了王府,逃也似地钻进了马车,催着车夫赶紧去解库,一刻也不想在这王府多呆。

    杨彪回了须弥堂,将她伤势与殿下回禀了。

    赵释仍在两人离开时所站窗前,负着手问道:“之后要用的药也给了她吗?”

    杨彪道:“臣都安排好了。”

    赵释又想了会儿,“再有,给开封府去信,即日起从严办刑案。”

    杨彪神情有些不自然,但是还是应了下来,只是还补了句,“殿下或许关心那孙三之案?只是那案子办得很快,如今已转到刑部,大约都要留档定下了,倒不便插手。且,官当是自古以来的旧制,恐怕即使从严,也与如今结果无异。”

    赵释淡淡看了他眼,道:“这还是杨指挥使第一次在本王面前说办不到。”

    杨彪立时跪下,埋头请罪,“臣无能,可一旦在刑部定档,要想改动,实在难矣!”

    赵释这才“嗯”了声,并未叫他起来,只道:“虽然国法不可废,但关押之处,岭南、琼州,还有西北边疆。”

    杨彪道了声是,又问起回来的赵丁如何安排。

    赵释道:“尚未到约定时限,不必召回。”

    事事安排好了,杨彪便准备退下,眼神一扫,看到地上一件浅石绿的披帛,下意识便道:“臣疏忽,等会儿便叫人来清扫。”

    赵释闻言一顿,神情泛起了柔意。

    ……

    梁羡玉浑然不知赵丁重新到了她身边保护,她正致力于解库之事,每日都是一副生人勿近面孔。

    解库中人,除了魏当家以外,自是以为她被那日日来接送的虞侯抛弃了,情场失意,不敢轻易触她霉头。

    这反叫梁羡玉过得顺风顺水。

    不用魂不守舍地看着门口,关心谁来没来,也不用担心自己上门之后,是不是不讨谁人喜欢,只要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的事,忙完就回去吃饭、睡觉,别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这是神仙来了也不换的好日子,梁羡玉想。

    可这天,她一到解库门口,就看到门前守了两个执棍的皂衣官兵,周围且围了一圈男男女女,正悄悄嘀咕着什么玉佩、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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