诬陷

    梁羡玉连忙从人群穿过,挤到了门前,官兵们长棍一打横,厉声挡住了她,“此处由开封府衙接管,闲人免进,要当物者,等过些日子再来!”

    梁羡玉趁机往里一看,见着屋里的熟悉背影,是那救过自己的覃押司,高声叫了句,等覃押司一回头,她就对那官兵道:“两位郎君您看,我是这里头的柜缺,放我进去吧!”

    那两个官兵见覃押司点头,便放了她进去。

    梁羡玉发现李裕德正被人用板子枷了,垂头丧气地缩在屋角,偏偏见她一来,浑身就抖擞了起来,指头直冲着她道:“押司明鉴,契上所写的经办人是她,小人只是听她吩咐办事!”

    梁羡玉皱了眉道:“你在说什么?”

    转头看向覃押司,却见他叫了人取来板子,也要立时枷了她的样子,心里一慌,疾声问道:“押司,这是什么缘故?我清清白白的,为何要叫你们枷去?”

    覃押司见她急赤白脸,恐闹出什么来,便命衙役暂且拿了板子在那不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她。

    原来那大相国寺的和尚得了块盘龙玉佩,是在寺里捡的,却找不到失主何人,便悄悄放在了自己手里。

    忽有一日,这玉佩不见了,和尚找了几回,因想着到底不是自己东西,便没怎么在意,也未声张。

    可最近太尉府里传出消息,以五百贯赏钱寻一块玉佩,样式虽形容得模模糊糊,所画形状与那和尚捡到的却相差无几,和尚便赶忙到开封府衙门报了官,又去太尉府上说了这个消息。

    衙门在和尚的帮助下,找到了盗去玉佩之人,正是那曾来解库当物的吴官人。

    话说到这里,梁羡玉反倒松了口气,连忙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还道:“覃押司,当初我还嫌他的玉佩来路不正不想要,与他在店堂吵过架的,请您大人明察,这件事实在和我没有任何干系!”

    覃押司却道:“梁柜缺,话怎么说都可以,但契书白纸黑字,不会骗人。那吴某与解库订立的当契、玉佩入库单子上,虽是李裕德笔迹,可都是你的名字啊!”

    见此,李裕德插话道:“押司,我真只是帮她跑腿办事,您千万要信我。这小娘子自来了解库便十分得意,仗着自己和魏当家的关系,还有那等过人的好颜色,便兴风作浪……”他看了眼梁羡玉,羞惭地叹了口气,“唉,我……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这才……”

    “李裕德,你敢拿这种事胡说,打量人人和你一样劣性吗?”梁羡玉怒喝了声。

    她又对覃押司解释道:“请押司明察,他这分明是血口喷人。那日发生了什么,除了我、他、吴官人以外,还有个叫陆静和的小娘子,以及解库里的学徒、客人皆可作证,您若不信,现在就可叫来人对质,看看我所说是真是假!”

    李裕德大声道:“别信她,她和那些学徒也有首尾的!”

    “陆静和我们找过了,她都招了”,覃押司示意衙役上前,将板子枷到梁羡玉身上,劝道:“有什么话,等到衙门再说吧。”

    梁羡玉气得浑身发战,又没法反抗,免得落下一个藐视衙门的罪名,只能死死盯住李裕德。

    “找到了!”忽然从后院传来一道声音,随后便有个军校手里举着块玉佩冲了出来。

    梁羡玉一下就认出是曾经见过的暗花盘龙羊脂白玉,连忙道:“押司大人,这就是我那日拒绝收入库里的玉佩!”

    她刚想上前,被板子困住了手,左右两边又站了衙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官兵走到覃押司面前,公事公办地道了声谢,又道:“这玉佩,我就先带回太尉府里了,偷盗、销赃一案,还请开封府衙门用心审理。”

    原来这些官兵是太尉府中的,而且那拿玉佩的军校一走近,她就发现了,正是那守在福田院门口的。

    梁羡玉对这仗势欺人的军校印象极差,心处跳得飞快,总觉得和那太尉府扯上关系,不是件好事……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门外又有一阵车轮声滚滚而来,伴随着马蹄飒沓。

    下一刻,她便看见靳监官从车上下来,还有那魏当家和一干威风凛凛的禁卫。

    银枪禁卫们将解库围了起来,训练极为有素,靳监官和魏当家则是大步踏入了解库里。

    解库大门一合,梁羡玉被解下枷,还没等她和靳监官打过招呼,出乎意料的,这枷上到了魏当家身上,他大惊失色,“靳大人这是何意?”

    明明是他见大事不好,去雍王府求见雍王殿下出手相助,为何反而枷了他。

    靳监官没理会,和覃押司交头接耳了几句,覃押司立刻带着衙役走到了外头,和禁卫们共同站起了岗。

    靳监官则领着梁羡玉和他带来的一行人,径直到了二楼,直指魏青云的办公之处。

    梁羡玉见这些人从多宝阁的数处格子取了账簿,有些甚至要按下一些机括才可得到的,他们也拿得轻而易举。之后又将账簿分类,每人分了几本,分坐在几处便开始比照着看起来。

    梁羡玉在旁看着,脑子渐渐活泛起来。

    靳监官这般举动,像极了那些刑科官员,从哪得知贪赃枉法的消息后,突袭而来查账,以便尽快查明罪证。

    而魏青云被他枷在楼下,意味着两点,一,他获知的消息十分确凿,魏青云绝不至于无辜,二,消息极为准确,无须魏青云配合便能顺利进展。

    靳监官又是殿下之人,难道这些是殿下在背后主导吗?

    梁羡玉不由想起殿下要自己给他讲的那些账册学问。

    如今想来,殿下的一些疑惑,似乎并非账册本身所有,而是现实中有所根据,才会刻意发问。

    偏偏她又记起,这解库之内,每年似乎都会在库房发生几件大意外,去年是失窃,前年是霉烂,大前年是发大水报损……报损之数又异常相近。

    梁羡玉渐渐坐得笔直,看了眼认真对账的靳监官等人,小心问道:“大人,是有人借解库腾挪银钱?”

    库房里的东西报了损,是用解库之利加以抵扣,若报损为虚,损失之物便是一笔横财。

    靳监官没被她这么快就猜出那些人的行事意图吓到,先被她这声大人一惊,连连摆手道:“梁娘子日后只叫我石甫吧。”

    梁羡玉识相笑道:“皆是为殿下办事,是不该如此生分。那大人日后也叫我羡玉吧,只是我却不好直呼大人性命,还是叫靳大哥顺口些。”

    靳监官却擦了擦额间一下子冒出的汗,“不敢不敢,还是叫名字吧!”

    他何德何能,敢让殿下的女人叫他一声靳大哥,要知道,官家之后必是雍王殿下,这位梁娘子日后会有何等前程,谁都猜不准。

    见他坚持,梁羡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试着叫了他一声石甫,又问道:“腾挪与否,你并未说是与不是?”

    靳石甫将头一点。

    梁羡玉暗道果然如此,借着话头问:“石甫大人将我留在这里,应是有什么需要我襄助,却又觉难以开口?我若能帮上忙,自然无有不应,你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靳石甫想道,哪里是要这位未来祖宗做什么,只盼她能坐着休息,不要为他今日来迟气恼就是了。

    那魏青云往殿下面前一跪,说着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替殿下好生照顾了他的女人,还望殿下能施为一次帮帮解库时,他吓得差点将手里要给殿下过目的文书丢出去。

    可还没等他缓过来,殿下将他单独叫过去吩咐,所说的话却将他的吓改为了惊。

    殿下要他好生安抚梁娘子,别让她受了惊吓。

    这……这不就相当于默认了魏青云口中的话了吗?

    梁羡玉见靳石甫十分为难,悄悄叹了口气,主动笑道:“我多嘴了,石甫大人先对账簿吧,等用得上我之时再说不迟,别误了殿下大事。”

    靳石甫回过神,连连否认,“不不,我绝无此意,梁娘子误会了。”

    其实梁娘子不是任性撒泼之人,想来不至于无缘无故发脾气,刚才被板子枷了会儿不也半句苦也没喊吗?

    他执意认定她会随便生气,也算是平白无故就小瞧了她!

    靳石甫放松一笑,道:“刚才是我走神了。有一件事确实要交到梁娘子手里。解库近十年的账册,梁娘子上回都看过的,其中凡是涉及库房损失的,还望梁娘子能找出来,记明时间、事项、数额、物件等,重新抄誊一份在纸上。解库里魏青云的耳目众多,谁也轻信不得,麻烦梁娘子劳动一番了!”

    梁羡玉应了下来,向他略告了声,便匆匆去往账房。

    一直忙了两天,第三天中午,在解库吃过饭,她和靳石甫一行人来到了三司。

    赵释听杨彪传了梁羡玉和众人前来拜见之事,将狼毫架在笔山,看了眼地面,眼前浮现那日魏青云跪在那里的场景。

    魏青云口口声声说,她亲口承认,她是他的女人。

    他一时间无法把魏青云口中那个满嘴谎言的小娘子与他的女夫子联系在一块,坚决认为其中有什么误会。

    可她那日长裙裹身的曼妙姿态却打破了这种绝对。

    她年纪大小,赵释一直都知道,可只有当她真正将青春与美好展现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原来她还可以这般鲜活可爱。

    不仅是侃侃而谈的渊博女夫子,不仅是精通数算的奇女子,还是一个摇曳生姿的年轻小娘子。

    年轻,则意味着会犯错。

    她也许真的说过那样不像话的谎。

    自那时起,好像一切都不同了,她的好与坏交织在了一起,完整又复杂得迷人。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人说来复杂,却也简单,善恶美丑,爱恨嗔痴,不过如此。

    可还是忍不住对她一再好奇。

    这种感觉很微妙,似在被什么东西细碎地折磨着,但一想去,竟会觉得心甘情愿。

    他察觉到了失控。

    于是他捡起她不小心遗落的披帛,整整齐齐叠好,垫在他每日诵读的佛经之下。

    他想,只要她一来见他,他就会记得还给她,让这种折磨结束,一切回归如初。

    梁羡玉原本是要跟在靳监官身后进去的,可靳监官让她走在最前面,连来叫他们进去的杨彪也默许了这种安排。

    她隐隐觉得不大对劲,自己不过一介草民,这里的任何一位大人都比她身份高,如何叫她先行?却又想不出什么缘由,只能罢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王府之处见殿下,殿下换了身锦绣紫服,眉目间多了些威严,轻微颔首、短暂沉默中似乎都别有深意,教人不自觉紧张了些。

    她回忆这几日经手的账册,觉得殿下这般严肃也正常。

    解库之内被腾挪的银钱,足足占据了每年之利十三的份额,简直令人触目惊心!殿下要是不在乎,也不用费心叫靳监官来查了!

    赵释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看得久了点,没等她行礼,先道:“免礼,事急从权,都坐吧。”

    梁羡玉和众人一起坐到了边上圆浑坐墩,由殿下叫着人,一个一个站起来回答……

    这边议着事,不知怎的,被庆寿宫的娘娘知道了,千里迢迢的,特意派了温都知过来,给大家伙儿送来了解渴的饮子。

    温芳姑姑笑意盈盈地给众人上着荔枝乌梅饮。

    到了梁羡玉时,温芳姑姑认认真真打量了她一圈,抿着笑,从侍女托着的黑漆捧盘里端出碗桃胶饮,笑意变深道:“这位便是梁娘子了吧?娘娘也曾听说过的。小娘子不比郎君们吃东西生冷不忌,正该喝得温养些,这桃胶吃起来解渴又滋补,不会伤了身体,梁娘子且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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