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孟梓修回忆着刚才在电梯里姜清越说的话，侧着身子感叹道：“因为女朋友被抢冲动之下伤人这种事情并不少，但我还没遇到过像这样胡乱杀人的，刚才凌湘发来消息，前面三个人伤得极严重，被送到市医院抢救后，第一个被刺的高毅已经不治身亡，另外两个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是还没有脱离危险。”

    姜清越坐在他身后的位置上，仰头看着外面已然黑透了的天色，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并不是因为女朋友被抢，不然他不会因为张良护了身后的女生就手下留情。”

    “按你这么说……”孟梓修说着，看向卫燃，“队长，如果说行凶者是为了宣泄为女朋友报仇之类的情绪，那我先让小李将这段时间被异性杀害的女子被杀案的卷宗都调出来，一会儿回去后就是熬个通宵我也要将人给找出来。”

    卫燃略一顿，声音微沉地道：“你让小李把这几个月里C市所有女子死亡案的卷宗都调出来。”

    “是，队长！”眼见着案子终于有了眉目，孟梓修士气高涨地应道，随后拿出手机给李勋打电话将任务布置了下去，然后又将这个线索通知了海翘那边，等打完电话后，他才探出半个身子看向姜清越，见她正目不转睛望着路边不断往后撤的路灯，诚恳说道：“清越，苓姐说的果然没错，你是干这行的料，你放心吧，等局长回来后，我会努力说服他的，一定让你留在警队。”

    姜清越并没有接孟梓修的话，连眼神都没有回应一下，她知道就算隋思军同意也无济于事，第一是她本身对这事不感兴趣，第二则是养母隋思茗，她一直将她小心翼翼保护着，哪里会同意让她去接触这些。

    她稍一阖眼，让自己不再去想此事，等睁眼后，她淡淡对卫燃说道：“卫警官，找个超市门口停一下，我想买点东西。”

    “嗯。”卫燃应了一声。

    孟梓修：“车里有水，你是不是想喝水？我听苓姐说你爱喝咖啡，队里有，你先用这水应付一下，一会儿回去我给你冲。”说着，他就从前面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姜清越将水接下，这冰凉的触感让她很是安心，“只是突然想到有个东西需要买。”

    等姜清越从超市里出来时，手里只拿着一盒巧克力，上车后，她将巧克力放到手边，等她注意到前方孟梓修的视线后，她才眉眼一笑，伸手道：“一共一百七十六块，你们俩一人给我六十块就可以了。”

    孟梓修眨眼看着她摊开的掌心，随后又望了一眼那盒巧克力，疑惑问道：“为什么我们要给钱？”

    姜清越却道：“给了我就回答你。”

    孟梓修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扫码给她转了一百二十元，连同卫燃的那一份也一起给了，毕竟是他自己因为好奇才自愿踏进姜清越给他围的坑的，怎么好拉队长下水呢。

    姜清越确认收款后就将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了过去，回来时又顺便将孟梓修手边的资料拿了过去，然后才道：“今天不是你们的同事海翘的生日吗，生日还要加班，你们作为队友，怎么也该送上一份心意吧。”

    孟梓修闻言立刻收回因为饥饿正要扣开包装贴纸的手，略微诧异道：“海翘姐生日？你怎么知道的？”

    姜清越低头望着手里刚才来时没有看的那一部分资料，“看她桌上的那束花就知道了，有些花适合平时送，有些花适合节日送，有些花则适合生日送，不过我想她男朋友今天应该没办法跟她吃晚餐了。”

    ……

    回去后，姜清越与李勋专注着电脑屏幕上各个角度的监控录像，其他人则都在那一堆一堆的资料里筛查着与嫌疑人条件相符的受害者家属信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随后两手提满塑料袋的一名警员进了来，“海翘，这是你男朋友送来的，说让你别忘了吃饭。”

    在短短的一声起哄后，海翘不理他们戏弄的目光过去让人将东西都放在了茶几上，刚才大家分着吃了作为生日礼物的巧克力，忙起来后还真没觉得饿，如今闻着袋子里传出来的饭菜香味，这肚子一下子就控诉起来了。

    海翘将饭菜一一拿了出来，对卫燃说道：“卫燃，还有一晚上要忙，让大家先吃饭吧。”

    卫燃从资料堆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九点了，“先让三个女生吃，之后再换班。”

    其他人自是没有异议，等凌湘过去后，海翘对还坐在卫燃位置上的姜清越说道：“清越，先过来吃饭吧。”

    姜清越盯着屏幕随口回道：“随便给我一份什么就可以了。”

    海翘拿了一份米饭和虾仁炒蛋过了去，姜清越也没看递过来的是什么，拿着筷子就随意扒了几口饭。

    这还是海翘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么认真的表情，一手撑着桌面，她微低身子也盯着鼠标箭头旁边的那个黑影，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姜清越阖眼深沉了一口气，也算是让已经很是酸胀的双眼休息一下，而后示意坐在一旁的李勋将监控左上角范围最广的那个监控点成了全屏，用筷子另一头圈着几名受害者道：“虽然这个角度的监控看不清几名受害者的动作，但我刚才已经都对比过相同时间点其他稍近一些的监控点，从事情发生的起点开始……应该说就是高毅拿出手机叫车开始，一直坐在花坛旁的行凶者起身过去朝他刺出第一刀，然后在十多秒中，他只是视线一扫便决定了下一个目标，而在刺完第二个目标后，这里，他明显是预备朝左边走的，如果是这样，那他的第三个目标就应该是左边站着的这个人才对，可他却在抬脚的一瞬立刻转换了目标，我也在其他监控录像里找了一下，虽然有些模糊，不过根据这边这个人手里拿的那个东西的颜色来看，应该是游戏机，并非是手机。”

    “手机？你的意思是说，行凶者挑选目标的条件是手机？”海翘问道。

    姜清越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一撇嘴，道：“就目前来看应该是这样的，他对使用手机的男性抱有强烈的恨意，这应该就是他会伤害这几个人的原因，至于深层的目的是什么，我想……”

    “他身边有人因为手机去世了？”坐在卫燃旁边的孟梓修接话道。

    卫燃则是沉眉道：“确切地说，应该是因为网络舆论。”

    姜清越看向卫燃，“就他选择的人来看，大概是他的恋人因为网络舆论的攻击自杀了，而那些言论大概率会是关于女生……人品的质疑，这样的事网上不是有很多吗，比如因为女生的裙子穿得短了些，就会有‘水性杨花’的评论出现，妆化完整了些，就觉得是喜欢玩弄男人，哪怕只是普通的一次对话，都能被说成是勾引，有些人总是喜欢将女人拉扯进性的局限枷锁里来凸显他的清高，觉得自己的用词越是肮脏，越是精准，像他们这种万事都可以牵扯到下半身的人，性这个字在他们嘴里是肮脏的，可他们却又离不开这个字，觉得女人的性是淫.乱，而他们的性则是需求。我以前曾看过一个案例，一个在短短数月犯下几十条罪行的强.奸犯竟然说他之所以强.奸那些有恋人的女性，是因为想要清洗她们身上的肮脏……”

    海翘看着目光里充斥浓冽的轻蔑和憎恶的姜清越，虽有些不解，却还是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清越，怎么了？”

    姜清越回过神来，迎面便对上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卫燃，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又陷进行凶者的思维里了，这人之所以在商业街对看手机的男性下手，是因为他将他们代入进了在网络上对他女朋友进行人身攻击的那些人。

    她掩下眼中灰色，避开卫燃的视线后努力挤出笑容来，一边转回身子一边说道：“所以，你们将重心放在凶杀案的卷宗是找不到目标的，应该先去找最近几个月的自杀案。”

    此结论一出，大家立刻开始着手翻查起来，连还没吃完饭的凌湘都扔下碗筷回去了位置上。

    姜清越却没再继续翻看那些监控录像，一想起自己刚才差点失控，她就心有余悸，哎，总归来说她就不该踏进来的。

    她一边努力压下心底那蠢蠢欲动的乱意，一边匆匆将身前的饭菜给吃了个精光。

    几个小时后，在孟梓修的一声激动呐喊中，其他几人终于停止了翻找的动作纷纷起身围了过去。

    陈兆川，二十七岁，在一家金融公司做网络运维的工作，三个月前的一天他和女朋友准备去领证，谁料在去的路上被街边一栋居民楼不知几楼泼下的水淋了个正着，而这一画面正好被远处一家小店的监控给拍了下来，后来这段视频被人放上了网，一开始网友还是批评泼水的人，当然，也有将这段视频做成鬼畜来取乐的，事情到这里虽然对当事人不太友好，但还算是在可控范围内。

    可是几天后，另一个角度的视频突然在网上传播开来，那是停在路边的一辆车里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就在两人的斜前方，离泼水点也就三四米，所以十分清晰。

    因为当天两人是去领证，所以都是穿的白色衣服，陈兆川是白色衬衣加黑色西裤，而他女朋友则是一套白色的连衣裙，两人被水淋了个透，陈兆川女朋友的内衣裤就透了出来。

    而伴着这个视频开始流传的，是部分网友对陈兆川女朋友的调侃，其中热门第一的评论只有八个字：冲掉矜持，透出放荡。

    之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就算后来那条最高赞的评论迫于舆论压力删掉了，但部分网友对于陈兆川女朋友的羞辱嘲讽情绪却越来越高涨，有网友开始分析她的妆容，甚至扒出了她身上的那套性感内衣价格上千，加上她当时穿的裙子和鞋子，她那一身估算着接近万元，如此，那些人便得出结论，判定她是个捞女，外表看似纯洁，里面却放荡得很，更有网友调侃那盆水是天降的“圣水”，是老天将她的伪装给冲刷掉，让陈兆川能在领证前及时止损。

    那段时间陈兆川和他的女朋友根本不敢去看网络上的言论，原本以为只要过段时间，等热度过了，网友闹够了，事情也就过去了，谁料不久后有人将陈兆川女朋友的信息扒了出来，连住址和电话都被放到了网上，之后，陈兆川的女朋友就经常接到骚扰电话，甚至小区里的人都开始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她，她无法承受那些，将自己锁在家里不愿再出门。

    而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老家父亲打来电话对她的谩骂，说家里不会认她这个做了“陪酒女”的女儿，她彻底崩溃，趁着陈兆川出门的时候从十五楼的家里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