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兆川女友跳楼的案子海翘有些印象，她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容甜美的女生，有些无奈地说道：“卢晶晶死后，陈兆川也告过平台和部分网友，但这种事情一向不好处理，最后也只是对文字中构成侮辱诽谤的几个网友进行了处罚，其他的都只是禁言处理，平台方虽有监管上的疏忽，可对于有着庞大专业律师团队的他们，陈兆川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撼动得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因此走上极端。”

    时常对着电脑的李勋对于这种事比他们了解得多些，黑框眼镜后面，他的一双眸子透着鲜有的厉色，“我记得在陈兆川开始告网友后，网上关于他吃卢晶晶‘人血馒头’的消息就开始漫天飞了，说他是想借此大捞一笔，有了钱后可以再去找一个，当然，在卢晶晶死后，支持两人的声音明显更多了，但架不住有些人就是以‘揭露’人性丑恶为乐，这件事最后是平台方刻意压制评论，不给热度，才渐渐平息下来的，毕竟再热门的事，普通网友的关注度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李勋刚说完，卫燃从外面进了来，“查到陈兆川现在的住址了，泰意小区，小孟，通知其他人，三分钟后外面集合。”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拿椅背上挂着的外套。

    正从另一个门进来的刚洗完脸的孟梓修应了一声后立马转身又出了去。

    卫燃正要转身，视线扫过坐在自己位置上正盯着电脑屏幕的姜清越，后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忙站起身来走到正要跟出去的李勋身边，一手圈着李勋的手臂，一手指着他的侧肩，一下一下眨着眼对卫燃说道：“卫警官，我就不用陪你们去抓人了吧，我还没经过入职培训，可不能应付这类事情，看你们这么忙，让这位李警官送我回家好不好？这么晚了，我一个人会害怕的。”

    没等卫燃回应，李勋慌张地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奈何他越是如此，姜清越就越是来劲，无奈，他只能求助于卫燃，“队长……”

    “……”卫燃看着一脸故意为之和刻意用甜腻声音说话的姜清越，自知短时间里自己并不能救下李勋，加上让一个小女生这么晚了独自回家确实不妥，所以只能依着她的话安排了下去。

    等回来的人陆续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后，姜清越立马将脸上笑意一收，迅速回到了位置上，指着画面里的那个账号有些严肃地朝李勋问道：“你能查出这个人的信息吗？电话住址之类的。”

    “……”

    一晚上的相处，对于李勋的沉默，姜清越并不觉得意外，他长得斯文，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虽然身材没有卫燃和孟梓修那么好，但偏瘦的体型加上白皙的肤色，整个人给人一种干净清爽的感觉，至于性格，他几乎与孟梓修相反，是习惯性走在人群最后面的那个，而这样的人，往往最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她有些好奇他为何会选择当刑警。

    同样，即便李勋并不适应姜清越这种过于热情的女生，但一晚上下来，对于她的专业性，他确实佩服，又漂亮又聪明的女人，他并不能应付，但印象上是好的，所以对她其实并不排斥，他之所以不接她的话，是因为刚才队长走的时候明显用眼神暗示了他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

    姜清越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找了个理由解释道：“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哈，乔苓扔下我去忙一队的案子了，我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人一起分析，但此事关乎人命，所以我想让你帮我确认一下。”

    闻言，李勋立刻收起眼中迟疑走了过去，他看着屏幕上的个人主页，上面的账号是当时被迫删掉自己最高赞评论的那个，“为什么要查这个人的信息？”他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姜清越身子微斜，撑着头看着李勋，在说不说实话这个选择上犹豫着，“只是在猜测陈兆川的心理过程中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我隐隐有种感觉，觉得随机报复杀人可能并不是他最终的目的，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几个看手机的男人，这并不足以宣泄他心中的仇恨。”

    不是主要目的？难不成陈兆川还会有别的计划？

    李勋诧异着看着姜清越，“你让我查这个账号的信息，难不成你觉得陈兆川他会去杀这个人？如果这个人平时并没有留下定位之类的信息，他根本不可能查到，就算真的让他查到了，这个人也可能不是C市的人，他早上才在这边杀了人，不至于立刻就赶去别的城市再杀人，逻辑上不通。”

    姜清越挪开视线，安静的办公室里，她的耳边却响着欢呼雀跃般的尖叫声，比之前几回都要热烈，此刻她并没有手段去压制那些声音，当然，这回她也并不想去压抑，白天乔苓跟她说的那句话确实让她心动，特别是此刻。

    她暗自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心绪后说道：“陈兆川是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如果下定决心去查，自然是有途径的，正因为他是高智商罪犯，所以我才会觉得随机杀人这种形式的犯罪对他来说太没难度了，如果我是他的话，在闹市杀几个人只可能是为了将事件的影响力扩大，一定不会是主要意图。”

    李勋自然明白姜清越这句话中的信息，他眉间一锁，立刻道：“那我先跟队长汇报一下。”说着他就拿出手机拨通了卫燃的电话，等把姜清越的想法告知，他嗯了几声后才把电话挂了，“队长答应了，让我通知技术部门先调查，同时还要调取陈兆川的出行信息，如果你的判断是对的，同时这个人填写的地址一栏是真实的，那他应该是H市的人，C市到H市最快的交通工具是高铁，但也不排除陈兆川会乘车前往，不过这样的话就要多花差不多一倍的时间。”他说着便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姜清越看着他沉着冷静地打电话依次安排好调查个人信息和调取陈兆川出行信息的任务，顿时有些明白孟梓修对卫燃的崇拜，所为强将手下无弱兵便是这样吧。

    额，当然，不是她看不起李勋，只是她刚才选择留下李勋而不是孟梓修，自然是因为李勋的“冷静”。

    不过话说回来，对陈兆川会去H市的结论，她持保留意见。

    她看着电脑屏幕，将鼠标稍一移动，停在了那名网友的个人简介旁边。

    新的开始，更新未来。

    她盯着这几个字，眼中渐生阗黑，似自语地说道：“是不是正确的，其实只要想一想陈兆川为什么要等三个月后才开始实行计划就能判断了，所以，话又回到随机杀人这件事上，这样一个冲动的杀人行为需要等三个月才动手吗？三个月，只有最深的仇恨才能支撑着一个人花三个月的时间来策划一起精密的犯罪。”

    挂了电话的李勋因她脸上的神情而怔住，他进入警队才一年，平时虽然也见过不少罪犯，但说到底他一直是偏向于处理电脑技术类的工作，所以到底比孟梓修的经验少些，面对着突然变了神情的姜清越，他一时不知道她是故意捉弄他所以才演了起来，还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因陈兆川的犯罪而雀跃着，“你……”犹豫片刻，他最终没有问出心中所想，“你刚才为什么不将这些跟队长说，要等他们都出发去陈兆川的住址才提出来？”

    “……”

    姜清越自然知道这就是自己故意把李勋单独留下来的原因，这些结论她的确是早就想到了，她并没有在卫燃让技术部门调查陈兆川个人信息的时候说出来，可以说是因为这不过是她心底深处那团黑暗里最渴望的一种结果，也可以说是因为身处在警局这个环境中，在一次次剖析陈兆川的心理后，她慢慢发现陈兆川身上的某些点和她脑中某部分久远的记忆重合了。

    最重要的是……

    所以，她才会在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才把这个方向提出来，同时她十分清楚，如果面对的“观众”太多，她真的会控住不住自己，因为哪怕只是对着李勋一个人，她都已经开始将自己心里的那份情绪暴露出来了。

    沉默良久，她迎上李勋的视线，微微一笑，道：“因为我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犯罪心理学，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只是按照我自己的思维去架构的一次完美的报复行为，这种猜想……大概率是错的，也许陈兆川并没有失控到我所认定的那种程度。”

    “什么意思？”

    “如果我要说，我可以从遭受网爆开始构想陈兆川的心理变化，剖析他是如何从愤怒到无措，从无措到无奈，从无奈又回到愤怒的，我能想到他去卢晶晶家向卢晶晶爸爸解释却因为老人的甩锅和拒不承认自身错误的态度而失望至极，也能想到在面对网络上那些质疑他的声音时他渐渐扭曲的心态，最后他在绝望到抓狂之际心态触底反弹，开始沉下心中激荡情绪一步步谋划。在我看来，先用闹市的随机杀人吸引网上舆论，从而达到人人自危的目的，而后再公开处决当初那个挑起网友情绪的始作俑者，让当初在网络上发表过相似言论的人恐慌，随机性加上强烈的目的性，这才是复仇最佳的快感。”

    她看着有些变了脸色的李勋，继续说道：“不过，陈兆川对卢晶晶的感情还是太深刻了，不然，若是按照我的构想来的话，我一定会把卢晶晶的爸爸也算进去，因为就他对卢晶晶的态度来看，他必定是个只敢窝里横的人，欺软怕硬，同时他也是个极其不负责的人，所以即便他心里清楚卢晶晶会是因为他的那些话，那些来自最亲之人的羞辱谩骂才崩溃自杀的，他也只会把错误归结为卢晶晶自身的不检点和懦弱上，像这样的人，倘若让他成为复仇的那柄利刃，让他先是陷入杀人后的恐慌，然后在自我心理暗示下又将一切责任推到陈兆川和网友身上，面对判决拒不认错却不得不接受刑责后的那种绝望……”

    在姜清越停顿的间隙，李勋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说话的同时，他脑中印着一个词：双重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