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承脸上的笑只维持到上车。
已经在方元集团待了快十年的刘磊给他拉开车门，小心地看了看自家老板一秒沉下来的脸色，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面前儒雅沉稳的老板，还是个整天泡在实验室的学生，满身书卷气，眼里有光心怀理想。那个时候，他会在路上跟自己分享研究中有了进展的兴奋，还会闪着羞涩却又雀跃的目光对自己说：“磊子哥，我喜欢的女孩子好像也喜欢我哎！”
是什么时候开始，眼中的光熄灭了呢？
大概是六年多前，和阮总那次激烈的争吵之后吧。他再也没说过多余的话。
坐上驾驶位后，刘磊硬着头皮回头问道：“小阮总，纪先生刚已经到公司了，咱们直接回去吧？”
“嗯。”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刘磊识趣地打开音乐，音箱里隐隐约约地流淌出一曲卡农。
纪思扬在方元大楼顶层的总裁办公室等了好久，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作为同一个产业链上下游的关系，两家很早之前就有来往。
阮承当时是公认的“别人家的孩子”，像自己这样需要接班的二代，几乎都会听家里安排去学金融之类的，虽然之后也不大用得上。只有他，扛着家里的反对，坚持选择了生物基因，还得到了鲁宗阳教授的青睐。
这也就罢了，学霸嘛。最可怕的是他一个明明走技术路线的，花了两年就完全接手了方元集团，将强势了一辈子的阮伯伯送去了疗养院。
当然，这只能说明他有能力心也狠。
那不是还有私人恩怨吗……
纪思扬心里其实门儿清，当年要不是阮承毫无预兆的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没有任何解释地火速出国，自己不一定能追着宁姜。
婚结了也就结了，阮承自作自受也没法说什么，要命的是又离婚了，而且自己理亏……想到前几天他打电话来问如意喜欢什么时，那个语气……
正东想西想呢，门忽然开了，纪思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笑得有点勉强：“承哥。”
“嗯，喝什么？”他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我记得你嗜甜。”
纪思扬抓了抓头发，有些讪讪：“以前是，不过现在不怎么能吃甜的了，随便什么茶给我来一杯就行。”
“怎么，不是得糖尿病了吧？”他随口表示了下关心，吩咐秘书去泡茶。
“她不爱吃甜食，我跟着吃吃口味也淡了。”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有些懊恼，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承默了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孩子的事：“今天见着如意了，很可爱。”
说起如意，纪思扬笑得见牙不见眼，头发丝都翘起来了，语气里全是掩不住的自豪：“真的，你别说，以前我可讨厌小孩儿了，觉得他们都可烦！但我们如意真是太可爱了，脸蛋肉肉的超好rua，那个眼睛水汪汪圆溜溜地看着我，跟着我喊爸爸，非要把好吃的塞我嘴里，我真的，心都化了！”
“九月份上一年级了是吧？年龄够吗？”阮承被他脸上的表情刺伤，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纪思扬没意识到这问话里的深意，乐呵呵地回答：“够的，下个月就是如意六周岁生日，我们说好一起过的呢！”
“七月啊……”阮承幽幽叹道：“我当时十二月走的，你们三月底办的婚礼是吧？”
“啊对，你走得太匆忙了不然……”纪思扬话说一半，忽然变了脸色，闭嘴不言。
“七月孩子就生出来了？”
本以为他只会问离婚的事，准备好的说辞一下被打乱，面对他阴沉下来的脸，纪思扬慌了神，话说得有些磕巴：“那，你走之前，我们就是有了……有了孩子才结婚的！”
“你TM在外面就是这么毁她名声的？！”阮承被这句话激怒，抄起抽纸盒就砸了过去。
纪思扬偏头躲了躲，坚硬的抽纸盒砸在背后的桌子上，一声脆响。
仿佛打开了开关，他一下上了头，梗着脖子反驳：“谁TM当面问这种问题？！你好意思问我就这么答怎么着！关你什么事啊？啊？你不会以为孩子是你的吧？想屁啊！光接吻是怀不上的！”
阮承气的手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敲门声，然后进来的不是秘书，而是刘助理，他对屋子里脸色古怪的两个人视若无睹，稳稳地放下两杯茶，一声不吭地走出去带上了门，然后摆摆手，叫秘书先走，自己守着。
这么一打岔，阮承稍稍平静下来，冷笑道：“你横什么？如意不是我的，那也不是你的。”
“就是我的！”
“根本不像你。”
“……孩子像妈不行吗！”
他越是愤怒，阮承就越是觉得自己说对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圆？说我走的时候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一个多月了？你要再敢这么编排她我弄死你信不信？”
“……”纪思扬又气又委屈，冲进脑子的热血慢慢冷却，心态逐渐崩掉。
阮承见状，缓了神色，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问道：“她不让你说是不是？那我猜行不行？……如意不是她生的对不对？”
纪思扬还是咬着腮帮子不说话，头却猛地抬起，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六年过去一点长进没有呢。挺好的。阮承默默吐槽着。
“看如意跟她那么亲，肯定是从小就带在身边照顾的……抱养的？”他很快排除了几个不可能的答案，眼瞅着纪思扬没松口的打算，忽然笑道：“你爸妈总是清楚内情的，你猜，用一笔订单……”
纪思扬一听这话，急了：“别！”
见阮承继续着掏手机的动作，他连忙扑上去按住阮承的手，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你问了我妈又要去找她麻烦！”
“那我先不问他们了，等着你来说。”阮承勾起嘴角，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