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

    晨子清方到金镂阁,依照记忆里的路行走,一路走去,先经过绣坊,里头坐着个人。见她眉若刀削柳叶,眼似丹凤流转,顾盼生辉,不怒自威。坊中的人见了晨子清立即起身向晨子清走来,步伐大方,推测出是一位做事果断之人。

    刹那间,那人已至眼前。见那人嘴角带着讥笑向晨子清行了个礼:“请三娘子安。听说三娘子今天早上好大的威风,跑了两趟倒是处理了一院子的人呢。”

    晨子清怔了一会儿,仔细打量倒是认出来了这人是谁。晨子英,晨弈秋与刘姨娘之女,相府五娘子。小晨子清两岁,却自幼与晨子清不对付。再加上今日湖月院的事也牵扯到刘姨娘,晨子清估计着这五娘怕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前世的三娘对五娘晨子英烦得狠,加上岁数相差不大诱使的小孩心性也暗中生了攀比心,事事都要与五娘晨子英一争高低。但如今三娘回忆往事,只觉得幼稚可笑,也不欲与她争口舌之快。冲着五娘晨子英笑一下便打算离去,谁知五娘晨子英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径直拦住晨子清。

    “三娘子倒是好大的威风,上午在相府出尽了风头长足了面子,怎么下午都不屑与妹妹说句话了?”五娘晨子英微扬下巴,一副“不给解释不罢休”的模样。

    这么大一项罪扣下来,三娘无奈,只得停下步伐看向五娘晨子英。三娘又四周看了一下,只看到她们姐妹二人和跟着三娘的几个丫头,便冲五娘晨子英笑得温婉和蔼:“五娘身边怎么没个人使唤,莫不是那些刁奴也欺到你身上了?”

    不等五娘晨子英答话,三娘又故作宽慰状:“五娘放心,你只管告诉三姐,你若害怕,三姐替你出面罚罚他们。”五娘晨子英知道这是在暗讽,故而冷笑道:“五娘自然比不上三娘子,三娘子是相府的嫡出娘子,自然得金尊玉贵地养着。五娘没那么娇贵。”其实五娘晨子英也带了四个丫头,不过都听了五娘晨子英的吩咐在学厅前侯着。

    三娘摇摇头,眼神闪过一丝笑意:“五娘哪儿的话,府制中娘子们的吃穿用度一并相同。你我姐妹,哪儿说什么你贵我贱的话。你倒是与我细说,府中物资司哪次少给你东西了,晚上家宴我们一起向阿嬷禀明,替你好好出口气。”

    五娘晨子英一下子有些糊涂,呆道:“倒是也没有少给过……”

    三娘温声道:“既如此,三姐也放心了。五娘记着,若是受欺负了定要和三姐讲,三姐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五娘晨子英有些不解,似乎想说些什么,倒先被三娘止住了话头:“五娘别在这了,你瞧,绣娘来了。”乘着五娘晨子英回头的时候,三娘忙回头暗示了一下,就匆匆离去了。

    五娘晨子英回头,见绣娘来了也忙回到绣坊,心下倒是琢磨过来了:本来说的是上午刘姨娘的事情,怎么我晨子英就在她口中被人欺负了呢!”反应过来,五娘晨子英倒是气得一下午也没认真听课,倒是手指被针扎了好几下顺道被老师训斥了一番,从此对待三娘更加苛刻。

    说回晨子清,匆匆赶去上课,到学厅时虽没迟,可教授和大娘子、二娘子、四娘子已然在了。教授淡淡地看了晨子清一眼便暗示她进去,晨子清暗叹一声便进去了。

    大娘晨子莞见晨子清来,笑意盈盈:“方才我与二娘四娘路过绣坊,见你与五娘在交谈,也就没上前打扰。不想你们姐妹情深,有那么多话可以讲。”晨子清向大娘晨子莞、二娘晨子月、四娘晨子苏一笑,道了几声好便入座,座位旁便是大娘晨子莞。大娘晨子莞见二娘、四娘在说笑,便悄悄附道三娘耳边:“五娘年幼,若说了些过激的话三娘也莫恼,避些她便是了。”

    三娘抬眼,见眼前那人是:桃花入眼不入心,弯月置眉照前明。眼前的人像极了谢姨娘,却又比谢姨娘少了几分锐气。晨子清略一思索,只得苦笑:府中人自然明白晨子英是个性格冲动的人,早上的事情又把刘姨娘给牵扯进来,这让晨子英和自己谈何“姐妹情深”呢?

    晨子清只向晨子莞正色道:“大姐我明白,我不会同五娘多加计较。”心中却暗想:五娘不过一幼童罢,我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差不多近四十了,哪有那么多事情能五娘计较的。

    大娘晨子莞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便看到讲台上的女教授翻起教案,便知要上课了,于是赶紧整襟危坐认真听讲。

    教授站在讲台上,按理说她能被王老夫人看中请到相府来教娘子们读书,也绝非是个普通人。事实也如此,教授姓云名志,是晨子清的母亲云思婉的远房表亲。云将军家虽有权有势,但云志家关系实在隔得太远,都用不了御赐的字谱。

    云志自小喜爱读书,其做出的文章能被同乡的书生们争相借阅,她也时常叹息于自己身为女子满腹经纶却无处可施。其盛名远扬甚至让荣安大长公主注意到了,便派人讲她接到长安。本欲直接引荐至宫中教导长公主,后来长公主出了一些事情便给搁置了。

    因其盛名,长安不少望族争着聘她教导自家娘子,三年前荣安大长公主亲自出面让她教导晨家的娘子们,这才定了下来。

    这一下午云志都讲着《论语》里的句读用法,因为这些晨子清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想着晚上的家宴,想着晨子安,想着晨家,想着大周……不过转眼,两个时辰已然过去,云志收拾着书道一声课毕,众娘子们互相请安道别后就都散了。

    晨子清走在路上,桃心其后跟着,问道:“娘子可是要回院子?”晨子清摇了摇头:“我们直接去长青院。”桃心忙让跟着的一个小丫头将书本纸砚送回海日院,又看着晨子清有些欲言又止。

    晨子清一眼就知桃心有话要讲,微勾起嘴角笑道:“有事便说罢。”

    桃心确实是忍不住,她低声道:“奴婢看着三娘子今日上课兴致不大高,怕娘子今天的功课落下了。”

    晨子清微微一怔,倒也不是她偷懒,只是这些个知识她上辈子已经听尽了,今天有发生了许多事情她得细细缕清,倒是没顾上今日的课程。今日走神,桃心在门外都知道了,怕教授也看的清楚。心中不由得懊恼:凡事太沉不住气了,倒是让旁人了瞧出来。

    一边想着,就到了长青院。晨子清经婢子通传被领进去主厅,倒是见门外不住有婢子、小厮走来走去,晨子清倒是有些好奇。

    正巧千尺妈妈这时来了,笑道:“三娘子安。外头的那些人在给九娘子搬东西呢,有些吵闹。老夫人让我带你去偏院。”

    晨子清跟着去往偏院,见那些小丫头忙前忙后的搬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进去,心中了然:湖月院哪有那么多东西,这些分明是老夫人添置的。不禁对王老夫人又多了十分感激。

    进了偏院内室,见老夫人坐在那紫檀木雕八宝云登上,晨子清刚要过去请安,便见地下跪着一人。仔细一瞧,见那人剑眉星目,英气眉间聚,倒是可惜眉头有一小疤倒失了两分美感。晨子清认出这就是刘姨娘。

    刘姨娘原是太后身边的奉茶宫女,后立了大功被太后亲赐婚于晨弈秋,生下晨子英、晨子兰姐弟二人。

    晨子清有些迟疑,中午便听刘姨娘被唤来长青院,怎的现如今还在这跪着。

    王老夫人原本端坐着,见晨子清来了便招呼她到身边坐着,又转头对刘姨娘说:“你也起来罢,娘子们都下了学,过不了多久便都来了。”

    刘姨娘犹豫了一下,弱道:“是。”便起身了。她走到晨子清旁边一脸歉意:“妾之过,识人不清用人不明,非三两个时辰就能赎清。只是三娘子可否轻罚桃香,她家中父母双亡,弟妹也年幼……”

    千尺妈妈在一旁解说着,这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桃香是刘姨娘的远亲,又因着刘姨娘曾是太后身边的宫女,桃香自觉与荣共焉,更是瞧不起其他婢子。她在湖月院不干活,其他婢子见样学样,久而久之,好好的一个院子便乱了。今日早晨,桃开看不惯桃香的行为呛了两句,两人竟然吵起来了。桃香愤怒之极硬是将桃开扭送至刘姨娘的院子,哭着求刘姨娘做主,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早晨桃心到湖月院看不到桃开的缘故。

    晨子清深深地看了刘姨娘一眼,心中不明她这套说辞是真是假。又一想,这件事若真是刘姨娘在背后授意,于刘姨娘又有什么好处呢?心中便信了刘姨娘几分,又念及年幼的晨子安的弱样,也压不住胸中怒火,便冲刘姨娘冷笑道:“姨娘这说的什么话,桃香与姨娘是一家人,看在姨娘的面子上我又怎敢处罚桃香呢。”

    王老夫人冷眼瞧着,刚才她是打算着将桃香打一顿再逐出府去,刘姨娘为替桃香求情硬是在院中跪了两个时辰。此时王老夫人有些烦躁,忍不住出声斥道:“此事上了衙门庭审,将那贱婢打死了都是相府有理。如今不过是打一顿赶出去罢了,你竟不够满足。”

    刘姨娘知晓求情无望,只得暗叹一声退至一旁。正巧这个时候,婢子们来通报,大夫人娘子们姨娘们都到了,在正厅等候。王老夫人看了看天色,想着小厨房的东西也约摸备齐了,便嘱咐婢子们将人都带到食厅里,家宴开始了。

    食厅中央放着一张偌大的金丝楠木祥云方桌,王老夫人东向座,她的左边以此坐着除了身体不好没来的八娘子以外的八个娘子,右边的第一个位置空着,第二个位置坐着大夫人,姨娘们依次坐下来。

    谢姨娘笑着说了几句趣话,众人都笑颜开,唯有孙姨娘静坐着盯着桌上祥云的图案发呆。谢姨娘见状也明白她是为八娘晨子落而担心,便宽慰道:“前些日子我为八娘求了个签,今日寄来了,正想找你去说呢。签上内容为:观音座下童子降,生长不顺多病伤。待到百花齐开日,鬼魔消除命运转。你且放心,八娘是个有福的孩子。”

    孙姨娘对谢姨娘感激涕零,道:“有劳谢娘子。”晨子清一旁听着有些感慨。她对八娘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八娘自小多病,很小的时候便夭折了。

    菜碟被一份份端上桌,在座各位都没人敢动筷。直至一个婢子端上一个菜碟,大声道:“已齐。”王老夫人这才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想必各位也都多多少少打听到了些。”

    桌上的人都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出,王老夫人又道:“今日将大家聚在一块儿,也不是特地说要点出谁的不是。只是想告诉大家一声,九娘打今儿起便住在长青院由我看顾。你们若是有什么人想她了记着来长青院,莫要找错了去处。

    “再者,你们也记住,你们都是相府里尊贵的娘子们。无论在府内,还是在府外,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冒犯了,要亮明你们的身份,摆出相府娘子的架子,莫要丢了相府的面子。将人打死打残了也不打紧,相府替你们撑着呢。”

    众人懦懦应是,随即王老夫人又笑道:“该说的也说完了,各位用膳吧。”随即动手夹了一箸炙羊肉放入盘中,身旁的婢子上前将那块羊肉挑肥去皮剔骨,再放置碗中,王老夫人这才夹起碗中那块肉尝了一口。众人见状,方才动筷。

    相府家规中有着“食不言寝不语”一条,因此饭桌上是异常安静,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玉筷玉碗碰撞的细响。九娘晨子安年纪尚小,许是累了,一个不留神将碟子打翻,顿时吓住了。

    见众人也吃得差不多,王老夫人看了身边的婢子一眼,婢子们忙上前将盘子都撤下,再将碎盘子扫开。在王老夫人的允许下,众人一个个地请安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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