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衣

    是夜,王老夫人看着婢子们哄睡了晨子安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夜深露重,倚着昏暗的烛光,王老夫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日之事多且杂,王老夫人不由开口叹道:“时间过得倒是真快,大郎娶妻仿佛就在昨日,这不过一会,九娘都三岁了。那孩子也可怜,只怪我平时对她关注少。”

    千尺且笑着,并不言语。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有什么主意?说出来罢。”

    千尺顿了一下,措辞在心中轮转几番才开口道:“那便恕我多言了。老夫人您瞧,如今府里的娘子们都大了,再过个两年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这相府里倒没个正经夫人呢。今日九娘子发生的事也怪不到老夫人身上,府内九位娘子呢,自然难以面面俱到。”

    屋内顿时一阵沉默。千尺说得隐晦,王老夫人也不是不懂。这两府结亲,首先是看中对方的身世门户,毕竟门当户对极为重要。其次便是看双方的教养品德,而这教养品德大多都是从双方的父母上探索。相府九位娘子,而没有相府夫人的局面,则会使得这几位娘子在以后说亲的时候低人一等。

    王老夫人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改日二郎归府,我与二郎说道说道。”

    千尺应声,又见王老夫人神色倦怠,又忙服侍王老夫人歇息。

    长青院的灯暗了是海日院的晨子清却在翻来覆去。前世,晨家的人无一善终,晨子清是有愧疚的。愧疚超过了愤怒,因而她今日才愿相信那些都不过是巧合,一切与刘、谢两位姨娘毫无关系。

    月光洒落窗边,恰好照到了框边麻雀的雕饰。晨子清突然忆起作为皇后的那些日子,夜夜同月,晖光撒窗,哪些难捱的日子终是过去了,如今想起只是唏嘘。

    过了几日,一日午时,晨子清刚下学,便看到桃心在和院子里的小丫头小声说着什么,便叫住问了一句。桃心心有余悸的过来,道:“回娘子,再说着湖月院的事儿呢。湖月院管事妈妈两名,大婢子两名,贴身婢子四名,还有洗衣杂扫的散役二十人。再有他院瞒而不报者十人,共计三十八人,皆被打了一顿逐出府了。”

    晨子清一听却略有些着急,虽说只有三十八人,但传到外头风言风语的指不定相府要被抹黑成什么样呢。便对桃心道:“你与我一同去长青院一趟。”桃心不明所以,还是跟在晨子清后面:“娘子慢些,仔细摔着。”

    这晨子清只觉事态紧急,到了长青院也顾不上婢子的通传抬脚变进了内院:“阿嬷,三娘有事要讲。”进去却是愣住了,只见谢姨娘也在里头,两人正有说有笑的。婢子在后面阻拦不及,只得跪下请罪。

    王老夫人看着婢子一眼示意她下去,又看向晨子清微皱眉问道:“何事这么急,倒是让三娘不顾礼仪了。”

    晨子清只得将自己的顾虑全然说出,谢娘子一听倒惊讶道:“没想到三娘子心思细腻又如此聪慧,也晓得为相府规避祸事了,难能可贵呀。”

    王老夫人看着晨子清,淡道:“你将相府名声放在第一位,这很好,只是三娘,你如此着急有什么用吗。”

    晨子清一愣,王老夫人又接下话:“如今人也被赶出府了,三娘这般着急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晨子清欲言又止,她没想过阿嬷会直接将人赶出府去。如今人被赶出府,为护着相府的名声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人一个个找回府中另做处置,可是那样……

    王老夫人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看向在苦思冥想的晨子清,浅笑着摇摇头:“三娘能想到如此,也不错了。你谢娘子昨日来禀了我,说那些刁奴将事情大概吐了干净,也牵扯到府里不少人。她也想了个主意,刁奴定不能放在府里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奴才是那水,主人是那舟。与主人离了心的奴才们就是水中的漩涡。倒不如先打一顿正了相府风气,再给笔银子稳了他们的心,最后都赶出去。”

    晨子清惭愧道:“三娘愚钝,未能明白其中要害,三娘知错。”

    王老夫人又正色道:“你错不在此。方才你冲进长青院,可有一点大家娘子的模样?人已经赶出府去,若你思虑是真此事外面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你急忙赶来可能挽回一点什么?阿嬷不是训你,只是希望你知道,在面临已定的事时莫先己乱,先问其根本明其事态,方有可能覆手翻盘。”

    晨子清暗叹,她认为自己已活一世,便自觉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却不曾想过这两世加起来的阅历都没有阿嬷的多,便心服口服道:三娘谨遵教诲,下次定不再犯。”

    王老夫人看晨子清低头不语,暗道:三娘年幼,能想到这层也可贵,我方才言语过于严厉。罢了罢了,三娘还小,还有机会慢慢教她。想到这,她便对晨子清笑道:“三娘正好来了,如今太阳正毒着也莫走了,九娘很是想你。正好我叫了芙蓉阁的掌柜们来了给你姐姐妹妹们做了衣裳,过会便到。”

    晨子清俯首道谢,却被王老夫人搂着问及近事,事无大小皆过问,好不亲密。

    王老夫人让婢子们去传那七个娘子,又唤人将晨子安抱来。

    芙蓉阁的掌柜立在门外,被传进来后看着被王老夫人搂在怀里的晨子清,心中暗想到,这定是老夫人最疼爱的晨三娘子了。

    掌柜向王老夫人行了个礼:“老夫人安。这还没到换季的时候,老夫人倒是疼爱孙女。”

    王老夫人乐呵道:“你一个大忙人,想找你做身衣裳可不得提前个几个月。”

    掌柜佯装惶恐道:“哎呦,老夫人折煞我了。我如今能在长安做生意那全靠老夫人您这个贵人呀。这不,我那些伙计刚从江南购了几批好料子,我可是第一时间拿给您的,旁人都是没有的。”说罢,便让后面的人把料子盛上来。

    晨子清看那些五颜六色的料子,花纹简洁并不繁琐。在光照下显出细碎之态,浮光跃金,如日照溪。晨子清一看便知此物非凡,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那些婢子接二连三的通报——七位娘子已然都到了。

    七位娘子皆上前问安,掌柜瞧着,嘴中治不住赞扬:“瞧瞧,这几位娘子一样水灵。这老夫人上辈子莫不是天上王母娘娘,老夫人一下凡这仙女们都跟过来了。”说完便忙让带来的女工们给各位娘子量尺寸,王老夫人只掩嘴笑道:“你呵,你呵。”

    其中一位女工向晨子清问道:“娘子可想好制服类型?”

    晨子清思索一番,相府娘子每月都会添置十五身常服,九岁以上可额外添置三身盛服,以应他人宴请之邀。

    这次是阿嬷添钱,与换季制服并不相关。便开口道:“春、夏各五件常服,剩下两件便做夏季盛服吧。”另外一女工便在纸上记录下晨子清所说的话和被量出的尺寸。

    接下来便是选布料,晨子清原以为会起什么争执,却是掌柜精明,各布料颜色都带足了,因此并未出现你争我抢的情节。

    最后,王老夫人问掌柜价钱,掌柜忙说:“这都是老夫人自己的产业,哪儿谈上钱不钱的。”

    王老夫人摇了摇头:“此次虽是我走私账,但到底得给了银子,你记账上,日后算计方不错乱。”

    掌柜这才慢慢计算起来,见她手捻口算,不一会便报出一个数字:“约是九百八十两白银。”

    王老夫人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有婢子捧着箱子出来,放置掌柜面前:“请过目。”

    掌柜细细看去,笑道:“数目对了。”

    王老夫人欣慰点头:“银子当着客面过目,难为你不忘记。”

    掌柜笑道:“老夫人教导一次,我便记得了。”说罢,行了个礼便带着女工们回去了。

    娘子们依次坐着,只有年幼病弱的八娘子面覆纱巾,被孙姨娘抱在怀中。老夫人一见不免心疼:“外面日头大,八娘不来也无碍,我让女工们去便是。”

    孙姨娘笑着:“八娘子今日身体好了许多,嚷着要见阿嬷和各位姐姐。”

    八娘晨子落开口道:“方才定服,我要了七身骑装。来年春天我也要和几位姐姐一同上骑射课!”

    志气昂扬,倒是惹得各位都笑了起来。晨子清看着这个弱小的八妹,心中感慨万千。在她很小时八妹就病逝了,故而她对八妹并没有多少印象,如今重遭一遍,她再次体会到八妹的可爱之处,不由有所触动。

    众人说了许久的话,也就散了。晨子清刚要一同退下,就看见了晨子安,心中微动,便留了下来。王老夫人见着,也并不赶人,倒是让婢子又给添上一壶茶:“怎么,我这茶香,三娘倒是不愿走了。”

    晨子清讨好地笑道:“这是自然,阿嬷屋里的东西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嬷,大长公主差人送来许多东西,三娘下午也无课,想带九娘去海日院。”

    王老夫人点头,一挥手让她们自己去了,也借口困倦要休息将她们赶了出去。晨子清忙行了礼退下了。

    王老夫人却一副并不要休息的样子,看着三娘的背影悠悠道:“你看见了。”

    她身边的千尺迟疑道:“三娘子和以前确实不太一样。一则,恕我冒昧,三娘子以前对九娘子说是冷漠,倒不如是厌恶。这如今倒是对九娘子亲厚有加;这二则,三娘子从未上过礼仪课,如今形态、言语都极为规范。这着实反常。”

    王老夫人不搭话,眼看着晨子清的背影淡出尽头,才开口道:“三娘身份尊贵,是有大机遇了吧。”外祖是战功赫赫的威武大将军,外祖母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荣安大长公主,父亲又是当朝一品官员。便是放在官多如牛毛的长安,也没多少人压得过她。

    王老夫人摇了摇头:“也罢,也罢。三娘九娘有得是人操心,我给该想想府内其他娘子。二郎还有几日归府?”

    千尺笑道:“两日。”

    王老夫人笑道:“二郎领了圣命修书,这也离府三月了,我记着再过两日也是子泉的归府日,好事,好事。”

    千尺也笑着,晨子泉去往长安林鹿书院求学,一月方能回家五天,这算算也差不多是这两日。这一下父亲儿子都回来,倒是一件大事。这边讨论着,那一边海日院也忙活着。

    荣安长公主常常让人带东西来相府,这次又是满满两大箱。晨子清让人搬进院中,打开一看,一箱子是首饰,另一箱子则是药材。

    晨子清让桃心将药材记录了放在库房里,随后便和晨子安蹲在首饰箱边仔细看着。里头金镶玉宝珠钏若干,金镶柳叶环若干,珍珠耳坠也数不胜数。

    其中最惊艳的便是那五圣玉中一玉,色如落日余晖。传闻当年圣祖皇帝之女齐阳公主和亲,皇帝举国之力,为公主寻奇珍宝玉。公主出嫁当日五玉镶冠上尽数佩戴,其雍容华贵世人皆叹。只不过后来公主薨逝,五圣玉便也不知所踪。翠色宝玉自古罕见,如今此玉更是历经百年依旧光彩夺目,晨子清知是个宝物,便吩咐下去拿个紫檀木盒给装起来。

    箱子也是奇物,金丝楠木所制,暗发奇香。箱子中有分格,首饰是错落有致的放置着。晨子安年幼,见到箱中晶莹的宝石自然欢喜,手中拿起兴奋得哇哇大叫。晨子清随手拿一个花树钗插在晨子安头上,晨子安喜滋滋地跑去照了镜子,在镜子面前手舞足蹈着。

    晨子清笑了一下,也挑出一些让婢子们送给其他娘子,便都收起来。原是好心,但晨子清不知,此举又间接给她带来了小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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