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是夜,漫天繁星,满目斑斓。万古长空,夜夜同月。晨子清坐在花园长椅遥望月空,突然想起前世那年,承德刚来到她身边。那年承德五岁,她二十岁。

    她未从大周覆国的变故回神,便承担起“为人母”的责任,更是担任起养育天下未来君王的责任。

    她可怜他小小的幼童,尚不知什么是兴旺盛衰,便要担起天下大任。于是亲自教导,吃穿住行无一不细问,功课文章无一不细看。养至成年,终于有一番“心怀天下人”的圣人模样。

    往事既过空余恨,望月叹息表哀思。

    “怎的就你一人,其他人呢。”清列的声音响起,将她从回忆中拉出。

    晨子清回头,便见袁今知拿着提灯从花团锦簇中走来,嘴角勾起他一贯挂上的温和的笑。

    自从袁今知说出那些关于洛州贪污的事情之后,晨子清对于袁今知的事也不再过问,只让他好生呆在晨府,再快快找出真相。

    “无眠,出来看花。”其他人都有困意,她便自己一人出来,左右是在晨府,也不会出什么事。

    晨子清看向袁今知,淡笑道:“怎么,袁郎君今夜也无眠?”袁今知到如今住在晨府已有几日了,起先晨子清也听过婢子们说袁今知认床,睡不安稳。

    “无眠?我一贯晚睡罢了。不知清娘是因为何事被搅得心神不宁?”袁今知将提灯放在桌上,整个花厅被照得透亮。

    晨子清觉得有些刺眼,微眯了眼睛。她看着袁今知把弄着花厅桌上的茶杯,冷地开口道:

    “你也是重生而来的吧。”

    “呲”的一声,那上好的白瓷茶杯被捏得粉碎。

    袁今知看向晨子清,手还保存着方才拿茶杯的姿态,他一脸不可置信:“你是如何的发现的?”

    晨子清笑得欢快:“猜的。不过现在知道了。”

    其实很明显,前世这个时候朱文修风头正盛,长安不少贵人同他交往过甚,袁今知也不例外。二人佩服彼此才能惺惺相惜,常有书信往来。

    但晨子清在更早的时候便察觉了。

    “你什么时候怀疑的。”袁今知对上晨子清的眼睛,又恢复成一贯温和的模样。

    “一开始。”晨子清直视他:“婢子们皆道玉面郎君袁今知不食荤素,可上辈子的袁郎君并无此习惯。倒是听说,袁郎君二十岁时与南蛮有一战,弹尽粮绝,困城一月,人相食之。自那时起袁郎君便不沾荤腥。”

    “袁郎君。”晨子清笑意盈盈,眼神却冷得厉害:“你可有什么要辩解一番的?”

    袁今知看了看地上的瓷器碎片,微叹了口气:“既然被看穿了,自然没有可辩解了。此事说来话长,夜深了,我改日与你细细说道。”说着便转身要走。

    “刺啦”一声,晨子清从腰间抽出软剑,逼近袁今知脖子:“可我今日便想听。”

    剑气凌厉,月光反射出一道银光。袁今知盯着那剑,眸色微沉,开口道:“朝暮剑。”

    晨子清反手收剑,剑尖在空中甩出几道交叉的长痕。晨子清负手道:“正是桂鹿将军丢失已久的朝暮剑。三娘为知真相,特寻来以表诚意。今日我若得知我想要的,愿将此剑双手奉上。”

    朝暮剑,原主人是袁今知的阿娘林桂鹿。此剑一直伴与林桂鹿左右,直至那年大战,丢失至今。

    袁今知语气深沉:“你想知道什么。”

    晨子清不紧不慢坐下,将剑放在桌上:“我想知道,你所知的一切。”

    袁今知自知躲不过,只得也坐下,同晨子清说了起来。

    那年大长公主逝世,又造人诬陷。袁今知悲愤之下写了三本书,穷尽讽刺。天家皇权,岂容如此挑衅。不知是谁下了手,反正袁今知是死了。

    可一睁眼,不是阴曹地府,而是晨府。起初袁今知以为自己执念太深无法离世,只得跟在晨子清身边。

    他看到晨子清四处奔波。眼见她殚精竭虑,眼见她受人蒙骗,眼见她离爱别亲,眼见她痛苦绝望。最终,他看到她葬身于那场火海之中。

    原以为执念已了,可再一睁眼,竟回到了少年时。

    说着,袁今知轻笑道:“我倒佩服你,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将朱文修同高无青弄死,竟然让他们平平安安多活了几年。”

    “高无青死了?”晨子清似乎有所触动,抬眸问道。

    袁今知面色无波动,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活着,但生不如死。”

    此时的袁今知早无了那谦谦君子的模样,仿佛撕下了伪装,眼神冰冷毫无温度,活像从阎罗司爬出来复仇的恶鬼——当然,他确实是的。

    晨子清轻扣桌面:“不用说,朱文修的谣言自然也是你传出来的。”

    袁今知冷笑道:“自然,重来一次,我又怎会看着他当年那副美名满长安的得意样。”

    晨子清再问:“那日薛府认亲前来刺杀的贼人呢?也是你安排的?”

    袁今知语塞,眸光闪烁,好一会儿才道:“不是我,不过,也差不多。我派人同薛后报的信,薛后恨毒了薛文,自然不会让她顺利认亲。

    “朱文修爱凑热闹,我便好心过去提了一些。他那种人,看见机会自然会不择手段往上爬,又怎会放弃同你攀上关系的机会。

    “不过,人我倒是换了。他们一开始的目标不是你,而是朱文修。”

    晨子清接下去又道:“此事半成功,朱文修自然信了你,你们自此无话不谈情同手足。尤其朱文修名声已然败坏,便会将身边关系尚好又出生高贵的你当做救命稻草。可他不曾想,你不愿救他,甚至将他推得更深。”

    袁今知鼓起掌:“知我者,清娘也。不过袁某好奇,你是如何知道的。”

    晨子清勾起嘴角:“莫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我自重生那时便派人盯着袁今知了,之所以不动他,是因为我尚不知主谋是谁。”

    袁今知疑惑道:“主谋?”

    晨子清解释道:“上辈子谣言四起,我们那位皇帝不理不睬,加深了谣言的真实性。而后我走投无路,才求助于朱文修,朱文修打着为阿嬷翻案的名头反了。便是说,除了我们那位皇帝、朱文修外,还有一个源头,他不知何缘故,散播出了那个谣言。”

    袁今知轻笑:“你怎么不认为是皇上传播的,或者是朱文修传播的。”

    晨子清浅笑,袁今知看着晨子清,忽的眸光一闪:“空印圣旨?”

    二人对视,皆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散播谣言者,有何意图?大长公主当时已然去了,有什么会让人惧怕,不惜花费大量精力抹黑她?此前晨子清觉得是皇帝,可若是皇帝为权,彼时大长公主的封地、铺子乃至朝中大长公主大大小小的势力已然收归国有,他有何理由?

    至于朱文修,晨子清只觉得他有野心。固然,那年的薛府桂花绝非意外,之后的数次相遇也绝非偶然,可朱文修不过想让一个合适的高门贵女倾心于他,好让他在未来坐稳那个位置罢了。

    何人?为何?造了那个让天下人信服的谣言。似乎种种只有一个解释——空印圣旨。知道空印圣旨存在的人,才是那个源头。

    皇帝或许知道先皇在时大长公主拿出圣旨救急,可他不知是空印圣旨。

    更别说朱文修,连晨子清都是这一世才知空印圣旨的存在,他又怎会早于众人知道。

    大长公主叛国罪名一定,此后再拿出什么圣旨,天下人又如何信服。

    袁今知欲张口再说些什么,晨子清却在这时打了个哈欠道:“太晚了袁郎君,此事说来话长,夜深了,我改日与你细细说道。”说着便将剑放在桌子上,转身便走了。

    徒留袁今知一人在花厅,眉头紧锁思索,而后无奈笑出声。

    第二日再遇晨子清,她却宛若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点头行礼道:“袁郎君安,袁郎君怎的一副没睡好的鬼样,发生了何事?”

    晨子清一脸关切,可袁今知发誓,他听到的是“鬼样”而非“模样”,他一贯温和的笑脸差点绷不住,却也只能笑着回道:“多谢清娘关心,无碍。”

    说着又指着花厅道:“昨日同清娘观花,吟诗说赋实在意犹未尽,不知清娘可否赏脸再同我说道一二。”

    晨子清眼见袁今知脸上明晃晃的“威胁”二字,笑道:”我同薛家娘子相邀万来酒肆,不知袁郎君是否愿意一同前往。”

    袁今知能如何?他于晨子清有无数疑问,只得答应。二人同王老夫人拜别后便一同前往万来酒肆。

    万来酒肆乃皇家投商,主要接待达官显贵与外来使者。一眼望去雕梁画柱雄伟壮观,宾客往来如云,有都是些达官显贵。普通人若是多看一眼都会被呵斥。

    一进厢房,晨子清便屏退众人,让他们守在门口静候薛大娘子,同时让他们去催促酒博士去上定好的席子。

    袁今知皱眉道:“你这是为何。”

    晨子清见四下无人,也不再隐瞒:“我有些话,不便在晨府讲。我想了许久,若事情正如我昨晚所想,那么,那源头说不准就在身边。昨日我特地孤身前往花厅同你对峙,也是同一个理。”

    袁今知轻笑道:“昨夜我去花厅不过偶然,你怎能料到。”

    晨子清挑眉:“你再想想。”

    袁今知放下酒杯,认真回想了起来。他之所以昨夜去往花厅,不过是昨日清晨,他听见两个婢子说晨府今日移来了几株奇花,只在夜间开放。

    昨日午时,又听小厮说道,那些奇花会在开放时发出些“重活一次”之类的声音。袁今知顿时以为是天降启示,当天晚上便过去探究一番,却不料遇上了晨子清。

    袁今知捏着酒杯,欲言又止。还一会儿才道:“如此,我又败了一局。你今日叫我来此,可有何关于那主谋的线索。”

    晨子清不慌不忙道:“薛娘子是不会来了,我等下随意找个借口罢。那一大席子等会送往泥庙去,她们训练辛苦了。”

    随后晨子清将茶杯放在桌上,眼神幽暗:“那日晋王来访,悄然谢我救命之恩,”袁郎君对此有何话要说?

    袁今知详装懵懂:“清娘又救人性命了,菩萨心肠。”

    晨子清只看着他,袁今知摸了摸鼻尖:“前几日顺手救了晋王一命,可能晋王以为是清娘罢。”

    而后长叹一口气:“我先前同你说了,长安波涛云涌,各大势力在其掺和搅合。商人、士族针锋相对;皇帝登基十余载,老权新贵尚在斗争。眼看着是个富贵繁华的温柔窝,实则踏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你不肯离开长安,大长公主一走,你便再无庇佑。”

    晨子清眸光闪烁:“所以,你救了晋王,再将功劳推于我。”

    袁今知轻扣桌面:“不外乎是在他打猎时使了些小手段罢了,足够让晋王记得好久。前世晋王死于一场瘟疫,你以此,再救他个大的,保证这辈子他对你死心塌地。”

    晨子清盯着他,不解道:“为何?”

    前世他们二人并不相熟,不过偶然家宴上的点头之交罢了。他布下种种,为何不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袁今知明白她所问,只笑道:“我将离开长安,那么多人情于我并无用处,倒不如给你物尽其用。你在长安查清楚真相,若敌人真在身边,我便在大长公主身边揪出内鬼。再加上洛州......罢了,我不过觉得洛州这事是个突破口,也许是我想多了。”

    晨子清叹息:“那方郎君待你极好。”

    袁今知神色凝重:“他好哄骗,这倒是个意外。有时候我情愿那些事情是我想错了。”

    说着眼神便坚定起来,道:“你放心,大长公主和你妹妹,我定会好好保护。当年阿兄待我极好,我如此也算不负他。”

    阿兄,指的自然是云思婉的弟弟云思森。

    晨子清点头默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唤我阿舅阿兄?你怎的还比我大一辈?”
新书推荐: 穿书八零:假千金混得风生水起 开局揍了丈母娘 快穿逆袭:可爱又迷人的炮灰 医生帮帮我 末世:开局被女神鄙视,系统降临 原神:所到之处,磨损尽消 仙落玄荒 开局我就穿越了诸天! 晋乱 重生霸王附体带领三国猛将搞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