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远道而来的樱桃和皮皮虾，元姮紧赶慢赶，终于在下班高峰期之前，回了家。

    进门后，本以为会安安静静，岂料厨房里传来声响和饭菜香。

    是唐宇并没有回学校？还是唐蕴翘班？

    心有疑惑，元姮换了鞋，直奔厨房，刚到门边，只见唐蕴两手不空，端着饭菜走了出来。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请假了？”

    “……”唐蕴不语，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

    “不是吧，不是吧！”元姮跟在她身后，内心是有些无措的，“你真忍心在我面前做个哑巴？”

    “嗵，嗵！”

    唐蕴将一碗白米饭和一碟苦瓜炒蛋，用力搁到桌上。

    她不说话，直接拿起准备好的便利贴，撕下一张，贴到元姮的肩膀。

    元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低头一瞧，只见上面写着：洗手，吃饭。

    “你别这，呃——”

    话没说完，肩膀处又被贴了一张便签。

    这次的内容是：小宇不在，快递我替你签收了，樱桃放在冰箱，皮皮虾在盆里养着，都还很新鲜。

    元姮：“……”

    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她也说不出话了。

    肩头，迎来第三张便利贴：是不是很难受？姮姮，解药在你那儿，只要你愿意，一切回归到原样，我们也不用吃苦瓜下火了。

    元姮摇摇头，“没那么简单的，大唐。”

    提前准备好的便利贴用完，唐蕴拿起笔，写道：我同意分开住，只是希望在我买到房子之前，你别搬走。

    她始终坚持这一点。

    但看元姮的反应，大概不会如愿。

    斟酌稍许，她继续写：一年，我保证一年之内买房。

    “大唐，势在必行的事，就别——”

    “呲……”笔尖擦破纸面的声响打断说话声。

    唐蕴若无其事，扯掉报废的，在新的一页，一笔一划地写：没有一年，半载也行。

    元姮看得眉头紧蹙。

    分开的阵痛在所难免，这一次不解决，难道要等着来第二次？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吐出来的话简直冷硬无情。

    “我说过，行礼到了我就搬，不会更改。”

    “啪嗒！”

    唐蕴将整本便利贴甩在地上，转身去厨房。

    厨房里还有一道苦瓜盅，哪儿够？必须再做一道凉拌苦瓜！

    -

    连日的晴天，太阳如火球一般挂在天空，恍若要将万物烤熟。

    元姮今日上午没有去公司，因为盛楠有私事需要处理，她也有，于是将培训时间调整到午后，两厢便宜。

    此刻，她正抱着一碗色泽鲜润的樱桃，蹲在厨房的一角，看养在盆里的皮皮虾。

    咬一口樱桃，牙齿撕裂脆脆的果肉，饱满甘甜的汁水在口腔炸开……瞬间击散昨晚苦瓜宴留下的阴影。

    啧！

    这种美妙的滋味，让她不禁一次又一次地思考，要怎样处理，才不算辜负眼前这盆皮皮虾。

    厨艺，她是没有的。

    厨师？也没有。

    她有的，是一颗“以皮皮虾为主菜，给唐蕴送午餐，求谅解”的心。

    扒拉一圈自己认识的人，最终选择给丁实乐发消息。

    【元姮】：求推荐，需要一个擅长做虾，能上门炒菜的厨师。

    【元姮】：报酬可按小时计算。

    【元姮】：你若是方便，中午来1823吃虾。

    接连发出三条消息，随后放下手机，继续吃樱桃。

    边吃边等。

    也不知丁实乐这颗巨星，何时才能得空看消息。

    就给半个小时，如果没有——

    不等想出第二个方案，手机响了起来，丁实乐来电。

    元姮笑着点接听，“速度这般快，你是不是乘坐了飞船？”

    “我倒是想。”

    丁实乐感叹，“那样的话，今天中午就可以去你那蹭饭。”

    元姮猜测，“不在枫桥，去外地了？”

    “嗯，上次和你们一起吃过饭，回去的途中收到通告，连夜飞往非洲取景，这次是赶不上了。”

    “吃饭嘛，来日方长。非洲是个很热情的地方，下次再见，你可千万别跟我一个肤色。”

    “你的肤色是荣光，我想要也未必有。”

    “得，你有代言在身，晒黑不被允许。”

    “人活于世，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限制，单看相对而言更能接受哪一个。”

    丁实乐有感而发，随后立即转移话题，“你需要的厨师，会主动联系你，他老人家姓方。”

    元姮感知到了他内心的波动，煞有介事地说：“没听清，到底是姓方，还是姓范。”

    话音落下，电话那端的丁实乐笑出了声。

    沉重的气氛散去。

    元姮也笑了。

    因为，她抛出了曾经一起练歌喝酒的梗，化用一句《方的言》的歌词，而他，接住了。

    这样就很好。

    -

    唐蕴就职的公司有两个地址，一个是矗立在城南郊区的绯影服装厂，一个是落在艺术孵化馆的绯影工作室。

    元姮知道，唐蕴大部分时间在工作室。

    所以，饭菜妥当之后，她第一时间奔向艺术孵化馆。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去艺术孵化管，只粗略地知道它位于枫南路，是市政府为“传承民族艺术，扶持原创设计”特意修建的文化基地，占地面积广，主要分为展览区和工作区两个大部分。

    元姮根据路面指引，从F口入，直接跨进工作区。

    馆内凉爽宜人，轻而缓的音乐在空气里流淌，如一缕能抚平躁动的香。

    明亮的橱窗，无声地透露出每一间工作室的业务与追求，有雕刻艺术、首饰设计、刺绣设计……

    一路走马观花，直至绯影工作室。

    前台坐着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女孩，见有人光临，立刻起身，笑着说：“欢迎来绯影，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元姮回以微笑，坦诚道：“我找唐蕴，没有预约，你能帮我捎句话吗，就说，姮姮来给她送午饭。”

    “抱歉，唐设计师这会不在工作室。”

    “啊，她不在这里，难不成去了服装厂？！”天哪，城南郊区，好远的。

    “那倒没有。您是不是姓元，元姮？”

    “是，你怎么会知道我？”

    “久仰大名！”女孩朝她伸出手，“我叫肖婷，是绯影工作室的前台，也是绯色公益基金会的志愿者。”

    “……幸会。”元姮将保温盒换到左手，空出右手来还礼。

    “这个让我来。”

    肖婷主动提过保温盒，笑着解释，“展览区那边有个评选活动，蕴姐带队，所有设计师都去了。”

    展览区，元姮心道还好，离得近，饭菜不至于耽搁太久失了味道。

    她正要问，唐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前台的座机响了。

    肖婷麻溜地接听。

    “您好，这里是绯影工作室，请问——”

    “刘秘书长还没有来。”

    “什么，丁实欢故意刁难蕴姐，说我们此次的设计是最丑最差的，为什么呀？”

    元姮听到唐蕴被针对，抬腿就朝展览区跑。

    没一会，肖婷急匆匆地追了上来，说：“我也去，我们一起。”

    -

    “什么女子24岁，如凤凰涅槃，唐设计师将本命年与新生的概念生硬地堆砌在一起，真是毫无创意创新，土得冒泡，旧得掉渣，丑得该剪。”

    丁实欢站在灯光聚焦的T台，嘴上说着毫不留情的话，手里握着一把钻石闪闪的剪刀。

    台下人群激动，议论纷纷。

    都在猜测这把圈内闻名的钻石剪，会不会真的剪掉唐蕴的作品，给发展势头强劲的绯影当头一棒。

    隔着一段距离，元姮远远瞧见唐蕴捧着一件火红色的礼服，僵硬地站在丁实欢的对立面，犹如木桩子。

    她擦了擦额间汗，加快脚速。

    同行的肖婷，边跑边说：“丁实欢在服装界很有话语权，她手里那把剪刀，钻石闪闪，不仅能剪掉一件糟糕的作品，还能剪掉一个设计师的前程。”

    “其余评委呢？”元姮问。

    “别的评委都是陪衬，这次评选活动是丁实欢创办的，所有礼服都是为她设计，她有最终决定权。”

    “意思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如果她歪曲事实，任意诋毁糟蹋设计师的心血，也无人能阻止？”

    “她口碑很好，每年生日，都会放下身段专程去服装厂考察、学习，虽然脾气火爆，剪刀无情，但行事还算公允。”

    “放下身段，行事公允？”

    元姮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

    她记忆中的丁实欢，高高在上，爱挑事，爱欺负人，可恶得很。

    五年不见，吃悔改药了？居然去服装厂学习，在生日当天？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

    肖婷左手撑着腰，喘着粗气道：“的确是这样，丁实欢并非浪得虚名，今天是被人挑——”

    她突然停下话头，同时停止奔跑。

    对面，一个女孩子领着一群记者和摄影师呼啦啦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罪魁祸首。

    肖婷胸口剧烈起伏着，小声给元姮解释，“就是她在作怪！同事说，丁实欢起初很喜欢蕴姐这次的设计，因为她挑唆，才变了卦。”

    话落，又补充，“她是传媒大佬王永灿的女儿。”

    元姮早就认出了对面的女孩。

    尽管只打过一次交道，但竞拍玉壶春瓶，那情景是何等地深刻、清晰。

    “我们又见面了。”十七八岁的女孩将双手背到身后，神气十足地走近，“拍卖会上，单看你的脸，像是来自挖煤的暴发户。查过才知道，原来是破产的小公主，过期的未婚妻。”

    “元姮，你听好了，我是王蔻，我讨厌你。”

    “唐蕴是你的朋友吧，记住了，她有今日，拜你所赐。”

    王寇一句赶一句，完全不给元姮说话的机会。

    她面向T台，提高嗓音道：“实欢姐，人员到位，开始剪吧！”

    这雷厉风行不容置喙的派头，仿佛某个大导演在片场喊：各就各位，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