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柳奴不动。

    宁锦方才被柳无许气着,此时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胸闷气短。

    倒也没指望此人真会去别处,紫婺院处处皆属于他,可他倒是出个声儿呀!

    这几日柳奴未动手,宁锦不由胆子大了些,转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双目对视片刻,宁锦立即拿锦被蒙住头,有些后怕。

    这一眼在柳奴看来实在算不得凶,他想了想,觉得宁锦定还在为掐她之事生气。

    “娇气。”

    还小气,记仇。

    宁锦露出头,瞪大杏眸,一脸不可置信:“官人说我娇气?”

    “官人痛骂我宁家陋鄙,登不得台面,那妾身倒是想问问,既如此官人为何还要同意这桩婚事迎我过门?难不成是为那大笔嫁妆?而今嫁妆已入柳宅库房,故而如此对我?”

    心头闷了多日的话一股脑儿吐了出来,显然畅快不少,宁锦昂着头,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眼神却有些躲闪,仍有些怕。

    柳奴默然瞧了她片刻,大约明白,是那位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图她钱财,惹她气恼。

    但她确是也还在气他,掐她。

    柳宅之内皆是恶人,她被恶人欺负,想来不是恶人。

    就如山林间的野兽,为之同一个猎物可暂时合作对敌,待敌人咽了气,或分食猎物,或再打一场,胜者独占猎物。

    柳奴卸下最后一丝防备,与她说话:“非,如此。”随即又补上一句:“以后不会,掐你。”

    他话音刚落便有了动作,竟是三两下褪去上身衣衫,接下去就要褪裤袜。

    坚实宽厚的身板因常年不见光而白得透明,肌理线条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强势地跃入眼中,完全不给人忽视的机会。

    宁锦惊呼一声捂住眼:“官,官人这是要做甚?”

    她母亲早逝,由爹爹一手带大,从未有人与她说过男女之事,就算话本子里头也最多是一笔带过。

    宁锦满脑子“非礼勿视”,惊慌失措。

    柳奴瞧了一眼大惊小怪的人儿,不知她在慌些什么,既是没有危险,那他便不必亏待自己,日日坐着睡,时日久了也撑不住。

    他平日里习惯不着衣缕入睡,如此方睡得自在。

    随即平躺在床沿闭上眼:“睡觉。”倒终是没脱了裤子。

    宁锦心头大骂“登徒子”,却连转身都不敢:“你,你把衣服穿上。”

    “啧。”柳奴不明白她纠结之处,翻过身,欺身在她耳侧道:“不穿衣,睡得,香,你不妨也脱了,试试。”

    温热的气息喷在宁锦耳畔,瞬间染红一大片,令细小的绒毛变得明晰,如那春日诱人的早桃儿。

    她吓得再次用锦被蒙住头大喊:“我不要!”

    啧,不信他。

    柳奴没再搭理她,转头入睡。

    丝丝缕缕的清香萦绕鼻尖,难得好眠。

    宁锦则是可怜兮兮地蒙了一整晚的被子,险些将自己活活闷死。

    -

    翌日,宁家盐铺。

    宁锦面对堆如小山的账册,如何也看不进半点儿。

    时而吃些瓜子,时而看看天外,转头瞧见芊芊那张圆脸,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余唉声叹气。

    “这是遇上什么糟心事儿了?怎么脸皱得跟个倭瓜似的。”李叔站在窗外调侃,手里提着刚从货船上卸下的新鲜倭瓜。

    芊芊看了一眼宁锦,再看一眼倭瓜,煞有其事道:“确是很像。”

    宁锦没好气道:“你俩也不心疼心疼我,整日拿我打趣儿。”

    李叔大笑着进屋,将一篮子瓜放在案几上:“怎么不心疼?这些个稀罕物一到就给你送来,宫里头娘娘都不定有这口福。”

    “芊芊你快去给她蒸个俩,堵堵这张嘴。”

    芊芊瞧了二人一眼,知晓是有话说,拍了拍手抖下些瓜子粉末,麻溜地提着篮子去了厨房。

    李叔稳稳当当坐上折背椅,喝起了茶:“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自幼看着长大的女娃,有几两心思他最清楚不过,这副模样,定是遇到未曾遇见过的事儿了。

    宁锦抿唇,看了一眼李叔神色,试探问:“本朝女子若被夫家休弃,是不是大多会沦落烟花之地,下场都挺惨?”

    李叔执起茶盏,将嘴里一口茶悉数吐了回去,实在是咽不下,声音有些抖:“你,你做什么了?”

    “您别误会,我就是问问,若是和离,会不会好过一些?”

    宁静的这些想法虽不是真知灼见,却也不无道理,至少话本子里头都是这么写的。

    李叔实在拿她没办法,气笑了:“宁家家大业大,何至于让你去那种地方?你这脑瓜子里头到底塞了些什么?”

    随即想到另一种可能,沉下脸:“柳家人欺负你了?”

    宁锦摇摇头,心思转了转,道:“柳家对我不错,我只是不太待见柳无许那人,琢磨不透。”

    并非与柳无许已到如此地步,只是心里有个底,总是好的。

    至于柳老夫人与苏莹莹那几个,她还应付得来。

    李叔思忖片刻,命小厮取来厚厚一摞银票交到宁锦手中,语重心长道:“你是女娘,在夫家面前适时服个软,并未有过不去的。”

    李叔大半辈子扑在宁家铺子上,虽知那些大户人家的弯绕不会少,可他惟有一位妻室,膝下也只有独子李怀荃,未曾亲眼见过妇人之间的恶毒算计,难免设想得有些简单。

    只觉有宁家作为靠山,宁锦如何也吃不得亏去。

    “若真遇上难处置的,散些银两便罢了。记着,能用金银解决的,便不算事儿。”

    宁锦哭笑不得,将银票递了回去:“李叔没人欺负我,您且安心。”

    -

    李怀荃日日卯时不到便出门做事,通常能在午时前赶回铺子,与宁锦与李叔一同用膳。

    今日回得早,便在屋外听见了二人的说话。

    待李叔从屋里出来,李怀荃便迎上去:“父亲。”

    李叔睨了他一眼,二人来到无人之处。

    李怀荃直言:“父亲,锦娘定是在柳家过得不如意,不若把她接回来,天高任远,难道还没地儿可容身吗?”

    李叔对自家儿子的心思最清楚不过,当即痛斥道:“混账东西!金镶玉堆里养成的娇娘,让她跟你浪迹天涯不成?”

    “与其落在朱门绣户摇尾乞怜,不如做那寻常百姓,逍遥自在。”李怀荃眉眼坚毅,“柳家势大,父莫不是要眼睁睁看着锦娘吃苦?”

    李叔沉吟不语,眼神落向天寒凛冽的隆冬天际,灰色云块逐渐蓄到一处,正酝酿着又一场大雪。

    “世上办法多得是,你即刻传出消息,今岁盐帮会不设于淮南,而是滁京。”

    -

    宁锦在天色昏暗前上了回府的马车,虽不认同柳无许的言辞,做做样子还是必要的。

    唱戏么,这些个她擅长。

    李怀荃坚持驾车相送,宁锦推脱不得,便由着他。

    两处不过相距一刻左右的车程,马车方驶上御道,李怀荃便隔着帘子道:“锦娘,柳府若亏待你,你必得说与我听。”

    言毕仍不放心地补上一句:“我必为你出气。”

    芊芊在车内对宁锦挤眉弄眼。

    宁锦好笑道:“省得,怀荃哥哥且安心罢。”

    一行人不多会儿便抵达柳宅,李怀荃递给芊芊一个包袱,里头全是宁锦爱吃的琹楼果子,宁锦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入了府。

    李怀荃在拐角驻足良久,直至柳宅大门紧紧闭上,方才离开。

    他与宁锦皆未留意到,角门处开了一条细缝,里头一双鼠眼从始至终窥探良久。

    甘乾院内燃着螺碳,一室温暖如春。

    柳老夫人坐于主位,面前摆着一炉香,正是苏莹莹新制,送来请老夫人品鉴。

    可惜老夫人没了心思,怒火中烧:“此事当真?”

    秦氏位于下首,直面那般火气,不禁有些畏缩:“我屋里头的小厮亲眼瞧见,绝不会有假。”

    她方才收到消息立即过来回禀,此刻才想起口说无凭,只凭一个下人的话,实难将此事坐实。

    苏莹莹今日仍旧一身粉衣,无辜的一张脸上写满不信:“我觉着不像,二娘子瞧着便是个大户人家养出的闺秀,就算表哥哥对她有所不妥,定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更遑论表哥哥夜夜宿在她那儿。”

    柳老太太随即想到柳奴与宁锦并未成事,若是那乡妇耐不住寂寞,出去寻个野,倒是极有可能。

    秦氏咬牙,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倒显得她无故寻事:“莹娘你就是太过柔善,不知这天下人的心呐,大多是黑的。”

    她边说边偷瞧老太太的神色,竟是愈加不好看,心思流转间倒是想出一招来:“那个乡妇日日都要出府,既是偷腥,必不会只有一回,我着人暗中盯着,届时抓个现成的,众目睽睽之下,谅她满身长了嘴也无法抵赖。”

    柳老夫人黑沉沉的眼珠儿转了转,半晌后方开口:“事关二房清誉,你不可做得太过,然倘若她真做出这般没脸没皮的事儿来,也休怪我柳家不留情面。”

    “姨母莫气坏了身子。”苏莹莹勾唇浅笑,体贴地为柳老太太捶肩,侧着脸叮嘱:“大嫂嫂,你也千万别冤枉了二嫂嫂,白白令祖母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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