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花千樾本不愿参加寿宴,奈何父亲收了她的红缨枪,并以开春女子马球赛相要挟,不来寿宴就不让她打马球。

    她迫于无奈不得不来,为柳老夫人献上贺礼后便一直躲在人群中,悄然瞧着一屋子的魑魅魍魉,心中厌恶。

    故而面对宁锦的邀请很是不屑:“没兴趣。”

    宁锦弯了眉眼:“娘子是怕输,怕丢人吗?”

    蠢女人,还想对她用激将。

    花千樾正欲出言讽上两句,手下一重,竟是被宁锦拖拽着往塘边迈出一大步。

    还未比试的女眷已经不多,或是完全不懂得花艺,或是毫无兴趣。

    “我二人愿试试。”

    宁锦清亮的声音兀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花千樾喜欢舞刀弄枪,力气比宁锦大上不少,但将军府的教养不允许她当众甩开别人,只得抿唇一道踱步过去。

    侯夫人瞧宁锦水灵蕴秀,杏面可人,心中已生欢喜,忍不住低声问魏氏:“花娘子我认得,着暮山紫褙子这位是?”

    秦氏生怕宁锦丢了柳府脸面,抢先回道:“那是我不成器的二弟妹,并不善花艺,不知怎得如此不识大体,上去搅和什么热闹?”

    侯夫人面容微顿,秦氏这般插嘴,究竟是谁不识大体?

    眼神飘飘然落在宁锦身上,竟是传闻中那位商户女,可惜了。

    魏氏连忙打圆场:“二嫂嫂做事向来有分寸,咱们不妨静候一瞧。”

    男席这边亦热闹起来。

    荀七见花千樾走出人群,撇了撇嘴:“这块千年寒冰还会插花?”转眼瞧见宁锦,诧异道:“诶?这不是蔡京河旁那个小娘子,她怎么在这儿?”

    齐吾玟也被吸引,摇了摇扇子,似笑非笑地静待下文。

    春暖阁如其名一般,无分毫冬日的寒意,气氛愈加活络。

    宁锦与花千樾二人相对而坐。

    宁锦率先选了一大一小两朵带叶大红山茶作为主花,绿萼、白水仙、瑞香等作为辅佐。

    花千樾不紧不慢地择出几支青竹,用篆笔在竹身上细细刻画,遂配以紫釉海棠式花盆点缀,又以两株殷红腊梅做景。

    二人几乎同时收手,并看向对方,眼中皆露出诧异之色。

    侯夫人率先走到宁锦身旁,频频点头,遂又去花千樾那,诚心道:“妙哉,竟能将松竹与腊梅的孤傲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又恰到好处,君子端方,阖该如此。实在是妙哉!本夫人投花娘子一注。”

    刘县主意见不同,对着宁锦的花篮止不住地激动,她钻研花艺几十年,这选色,这配花,宛若身披晚霞的远山青黛,还未开口便诗意朦胧,

    “古人云:牡丹枉用三春力,开得方知不是花。山茶清香不自媚,令牡丹都勃然失色。”

    刘县主喃喃自语,遂转身向柳老夫人拱手恳请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今日柳老夫人大寿,我本不该提这无理要求,但二娘子这幅作品实在深得我意,柳老夫人可否割爱?”

    柳老夫人好不容易扳回些面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也不管大放异彩之人是谁,当即便允了。

    苏莹莹面色铁青,只觉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快要呕血。

    另两位贵夫人各投了宁锦与花千樾一注,剩下那位实在难以抉择,竟是弃权,如此,便打了个平手。

    荀巧儿嘟哝着嘴不依:“我投柳家二娘。”

    池塘另一边,柳无平摸了摸下巴,奇道:“倒不知二嫂在花艺一技上有如此造诣。”

    他对着柳无许,皮笑肉不笑道:“二哥想必也不甚了解,毕竟大婚之日在席面上未发一言,应是不太待见二嫂。”

    柳无许冷冷瞥了他一眼,暗含警告,却不屑与其纠缠。

    侧头见齐吾玟似乎瞧着女眷那侧愣惘失神,顺着目光而去,并未看见何人。

    荀七先是目瞪口呆,那人竟真是宁家娘子!

    遂见柳无许并未有怪罪之意,兴奋地跳上池塘边沿,稳住身形再次大喊:“打平多没意思,我这十家铺子可不分开给啊。”

    花千樾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对宁锦道:“你稀罕就都给你罢,柳家二夫人。”

    她不喜如此喧闹之地,更不愿倍受瞩目,言毕便转身,不顾宁锦的回应匆匆去往别处。

    皇铺到手,宁锦笑意盈盈对那道背影作揖:“却之不恭,多谢花娘子。”

    -

    嬉闹过后,未时过了大半,曲水流觞宴就要开始,众人陆陆续续去往春暖阁前厅。

    魏氏在女眷处备了花果酒、以白玉殇或金足樽盛放,并有乐伶抚琴,钟声叮咚。

    珠帘垂影,被来往之人轻拂,清脆的声响不绝于耳。

    苏莹莹闷头跟在人群最后,不愿引人注意,可怕什么来什么,几位勋贵人家的小娘子对她指指点点,不时飘来“不自量力”,“上不了台面”,“小门小户”等字眼。

    她自被老夫人接入柳宅起,便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心中对宁锦的怨恨不由加深。

    好一个藏拙守愚,关键时刻大杀四方,衬得她像个杂耍蠢货。

    苏莹莹下唇快被咬出血丝,愤然抬眼,恰逢柳无许几人迎面而来,顿时挤出几滴泪,期期艾艾迎了上去。

    “表哥哥。”

    柳家三位郎君皆乃苏莹莹表哥,因着柳无许爱她在床第间如莺啼一般地喊他“表哥哥”,苏莹莹便将柳无玄与柳无平分别叫作“大表哥”、“三表哥”,唯独柳无许为“表哥哥”。

    众儿郎寻声瞧去,便见一粉蝶扑扇着翅膀,毫无矜持地翩飞而来。

    齐吾玟与柳无平自觉靠往两旁让出一条道儿。

    苏莹莹顺利来到心上人跟前,好巧不巧地脚下一滑,直直扑向柳无许胸口。

    柳无许眉头微皱,骤然侧身,眼睁睁看着粉蝶“咚”地一声,摔倒在身后之人的怀里。

    柳无玄欲哭无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终来不及错开,被苏莹莹扑了个满怀。

    随后立即将人推开,心头将柳无许骂了千百遍。

    “莹娘,你还好吗?”

    荀七从后方铩羽而来,“可有伤着?”

    此地乃宴席入口,曝露在男席女席的共同视野内,是以众宾客将方才那一幕收入眼底,神色各异。

    “七郎!”侯夫人哑声低吼,以狠戾眼神警告儿子,“你爹还在等你。”随即挥了挥手中筷箸,佯装往手心上抽。

    往日被责罚的场景历历在目,荀七只觉手心剧痛,不由生出退缩之意,边往男席那边退边小声道:

    “莹娘,我改日去看你啊。”

    遂快步走到老侯爷身侧坐下,扮乖讨巧。

    秦氏目睹此情形,面色铁青,若不是因今日乃柳老夫人寿宴,且有魏氏暗中劝着,她定要冲上前去,划花苏莹莹那张小脸。

    她与柳无平夫妻感情虽然平淡,但柳无平从不在外沾染花草,未纳任何妾室同房,在京中颇有君子美名。

    今日来这一遭,她柳家大房的脸往哪处去搁?

    苏莹莹心知晓偷鸡未成,反闯了祸,当着众人的面朝柳老夫人直直跪下:“莹娘不识体统,有损柳家颜面,更是扰了姨母大寿,我这就去祠堂自罚,抄道德经一百遍赎罪!”

    她捂着帕子泪眼淋淋,辍然欲泣,好不可怜,男席那处有怜香之人已露出惜玉之色。

    女眷这边则不同,同是后宅如油灯般熬了这么些年的,谁还瞧不出她那点儿心思?

    柳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却只能为其打圆场,几番斥责后,便令她自去祠堂,也算揭过这桩荒唐事。

    曲水流觞宴总算适时开宴。

    众人围着一缕精心凿制的石溪而坐,水流潺潺,琴乐袅袅。

    下人将盛有各色佳肴的餐碟与酒杯交错置于上游,任其随着曲折的水流缓缓漂浮。

    宾客若喜面前菜色可自行夹入碟中,可若是觞觥觚斛飘至面前又恰好停下,便须将其中酒水饮尽,万不可推脱。

    一时杯觥交错,宾主尽宜。

    宁锦特意选了个与花千樾临近的位置,二人位座下首却乐得自在。

    遇着喜欢的吃食,宁锦总要热情与花千樾一同鉴赏。

    花千樾起先很抵触她的接近,但因着宁锦口味与她相近,所荐之物她尝了几口都觉不错,渐渐地便由着宁锦折腾。

    宁锦见飘来一碟炙兔肉,赶紧道:“花娘子,这个美味。”

    花千樾不爱食烤物,摇头拒绝:“这个不要。”

    宁锦笑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神秘兮兮问道:“不知花娘子花娘子,花艺是否乃天生?”

    花千樾险些被口中鹿肉噎住,细细咽下后,看傻子似的看她:“自然是有人教,我师从殷襄居士。”

    遂见宁锦笑容凝滞,问道:“你呢?”

    宁锦唇畔扯到极致,露出一溜大白牙:“我是母亲教的。”

    就在此时,下人上了一道颇为稀奇的大肴:“滴酥水晶鲙”。

    此膳乃新鲜鲈鱼切成薄片,就着蘸料生吃,滑如银、香似玉、味如蜜,堪称盘中珍品。

    宁锦正要与花千樾说道,席座前位忽然有一女子厉声尖叫:“啊!!!!”

    正是向来沉默寡言的柳四娘。

    她这一叫,惊起檐外一片燕雀,亦惊动在场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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